2020年8月6日 星期四

標籤既是保護,也是束縛


在晃晃的分享會結束後,收到素素傳來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海報,是自學生恬恬畫的。我看著這張海報,覺得很有趣。每個人在讀《滌》的時候,對滌的想像是什麼?對我的想像是什麼?當然我們的形象不是重點,但似乎很難避免讓人去想像。
 
前天是截至目前分享會中,談論最多「滌」的一場──連當我推開門,滌是背對著門還是側對著門這樣的問題都出現了XD 。前天很像在聊天,也講了不少趣事,但那個「有趣」並不是行為本身有趣,而是如果我以一種比較放鬆的心態去看,想想也蠻好玩的,但並不是真的好笑跟好玩。一個無法走進人群的人,無法背對別人走路的人,走路像跳舞的人,是因為他有著壓力。說起來好像很好玩,但並不是真的那麼好玩,只是試著用幽默的心態去看。而這點,滌自己也有,他有時候也會說,自己走路像跳舞,如果別人前進一步,他就後退一步。
 
這個自己說起來、親人說起來可以幽默以對的事,但在不了解的人的眼中,可不一定。我後來才發現一件事,對我們社區裡的人來說,滌的行為舉止可能就是很怪。當旁人不明白這個「怪」是因為什麼,有些人可能會害怕。
 
「你弟為什麼都走地下室停車場的坡道?他為什麼不走大門?為什麼我問他他不回答?為什麼他很兇地看我?」
 
有回有個鄰居這樣問我。我試著解釋給對方聽,我說我弟走地下室是因為他不喜歡碰到人,所以他選人少的地方走,「你覺得你怕他,其實他才怕你。」「那他為什麼要那種眼神?他為什麼要罵人?」我說,他罵的對象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說的話讓他直接反應,他覺得他走地下室又不關你的事,「他對你沒有敵意,他碎唸白癡是因為你說的話而不是你這個人。他不想回答你是因為他覺得沒必要回答,他也是住戶,為什麼不能走自己大樓的地下室?」
  
我可以感覺到當時那可能一觸即發的危險。比如當下如果他繼續逼問我弟,那我弟會怎樣?或對方會怎樣?還好後來事情往好的方向走,大樓管理員是一個想要試著了解我弟的叔叔,他對鄰居說我弟有自閉,「他高功能自閉。」「自閉症會這樣嗎?自閉症會很兇的看人?」「他亞斯啦!」
 
管理員試著用名詞來解釋我弟的狀況。我不喜歡簡單的貼標籤,但在那個鄰居身上似乎有用。那個鄰居在知道了「原因」之後彷彿稍稍鬆下來,似乎貼了標籤後他就能理解我弟。當然貼了標籤之後他並不能因此了解我弟,但卻因此對我弟的行為稍微寬容。
 
前陣子在讀《我與我的隱形魔物:成人亞斯伯格症者的深剖告白》,裡面有一句話──「標籤既是保護,也是束縛」。我當時想,標籤怎麼會是保護?後來在這次與鄰居的應對上,我明白了。但這個保護並不是真的保護,保護也不一定是好的。因為像滌這樣的人需要的不是保護,而是理解。但理解談何容易?
 

 
【標籤既是保護,也是束縛】
 
「我們正常人對受汙名者的態度,以及對他們所採取的行動眾所皆知,因此人們發展出一些善心的社會行動來軟化與改善這樣的反應。」
 
上面的這一段文字,來自於人類學家高夫曼的著作《汙名:管理受損身分的筆記》,作為一位人類學家,他在這本書所討論的議題,與社會的弱勢族群有高度相關。在書中,他也精準地描寫了身心障礙者所面臨的處境:對需要輔助的障礙而言,即便旁人願意以最大的心態來「關懷」與「協助」,仍舊會使受到幫助的人感覺到自卑、受損、低人一等。而當這些人試圖突破自身既有的障礙,追求更好的發展時,他們的身分標籤,就會在某一個階段,成為貶低他們能力的證據。
 
大抵而言,除了亞斯本人以外,大眾對於亞斯的態度,可以粗略的被劃分成兩個傾向:意識到自己必須學會和亞斯共生共存的人,以及將亞斯當成闌尾、可割可棄的人。前者包含患者的親屬、選擇與患者共事、結交、甚至戀愛、共組家庭的人;而後者則認為自己能透過任何方法,來降低與患者接觸、社交的機率。
 
──《我與我的隱形魔物:成人亞斯伯格症者的深剖告白》,蕭上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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