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31日 星期日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突然想起前陣子的一段對話。Y說,他以前覺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句話好奇怪。​

「當魚肉沒有不好嗎,刀俎比較可憐吧!砧板很可憐吧,一直被剁……」​
「那刀子呢?」​
「嗯……」​
「那魚肉呢?」​
「嗯……不知道啦」​

過了一會,Y說他想起來了,他以前讀到這句話時,是把它讀成「別人為了刀俎,我為了魚肉。」​他想說,這樣有不好嗎?

真是天才。​



2021年1月28日 星期四

變成了不起的人是夢想?

看到臉友寫「變成了不起的人是夢想」,突然又有別的想法──​

想要變成了不起,但了不起畢竟是別人的給的(某人對你說:你很了不起),所以把「想要變成了不起的人」當作夢想的話,會不會容易活在別人的評價裡?​

好好去做自己想做的,有可能會變成別人眼中的厲害,或了不起。當然也有可能好好做了但還無法被說厲害,但至少自己很篤定。​

「想要把編輯做好」,「跟想要成為了不起的編輯」,聽起來像是同一件事,但也有可能不同。​

「想要把跑步跑好」跟「想要成為了不起的跑者」​
「想要把東西寫好」跟「想要成為了不起的作家」​

嗯......​

但如果是「想要成為像他那樣了不起的編輯」,好像意思又有點不一樣。那意思好像是我想學到那些我覺得好的東西。​

寫著寫著又跑出另外一個想法:可是難道不能說自己了不起嗎?難道不能希望自己變得了不起嗎?了不起一定要交給別人去定義嗎?​

 

厲害的編輯 ​

厲害的編輯是有多厲害呢?就是能幫作者在一團混亂中看見那條隱約的路,但不是幫他走,而是清除路旁的雜草,讓軌跡變得清楚。幫他打燈,而不是用光照他。了解作者的特質,讓他依舊是他自己,但給出微調的建議,幫他在自己與讀者之間搭起橋樑。​

能遇到厲害的編輯,真是太幸運了!​

​嗯,越寫越亂還是越寫越清楚?​

 

2021年1月27日 星期三

儵忽報渾沌

中午,Y讀《沙漠》,讀到最後讀到這個。Y讀到後說好厲害,我讀了之後也覺得好厲害​

「儵(ㄕㄨˋ)忽報渾沌」是〔莊子.應帝王篇〕中的一則寓言:「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持相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我讀完後的第一個反應是:渾沌好慘。人家本來就沒有洞也不需要洞,結果被自以為是的鑿了洞然後死了。第二個反應是想到〈創世紀〉中耶和華對亞當夏娃說:「只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亞當夏娃後來還是吃了,但吃了之後並沒有「死」。但聖經中的「死」指的是「肉體的死」嗎?​

寓言這東西實在很有意思,不論東西都討論了自然與人為,無為與有為。​

 

以為不見了的「簡樸安康」

整理書架上的書,竟然從《抵岸》翻出這個剪紙春聯。是多年以前我以為不見的剪紙春聯。但我已經忘了這剪紙春聯哪來的,Y說是他跟地公買的啊。對對對,好開心又看到這個春聯,我以為不見了。​

簡樸安康,這四字真好。google一下,竟然是2015年的春聯了。好開心六年後還在,但這代表我有六年沒有翻開《抵岸》了。​

書真的好多好多,有好多書還沒看完,也有好多書很久沒再翻開。​

 



東西都有壞掉的那天

剛剛正準備打掃,吸塵器卻不動了。測試了幾次都不動,正在傷腦筋沒有吸塵器要怎麼清理邊邊角角,Y測試的時候又動了。又動了好像又活過來一樣。這台吸塵器跟我們好多年了,小小的很好用,我很怕它壞掉。我對Y說我們要怎麼保護它?說完後又覺得東西都有壞掉的那天,人都有死掉的那天。

 

2021年1月25日 星期一

人的本質是什麼?

人的本質是什麼?「本質」是什麼?為什麼要想「本質」這個東西?因為我在想啊,我剛剛在那邊無意義的滑,不知道在幹嘛?我意識到了,但還是繼續滑。我突然想起小學時候無聊,那種無聊的感覺。現在也不是無聊。就是,想廢。為什麼我會想廢?想廢不好嗎?我有覺得不好嗎?現在可以廢應該蠻好的。但我現在腦袋又在轉,下周回高雄前,要把家裡先大掃除掃好。大掃除不難,就是資料整理比較難。資料整理也不難,就是那個開始,要動手的那個開始,把一堆待整理的紙本資料一一收納。為什麼要收納?因為這樣它們在我心裡才有會有次序,我喜歡它們被安排得好好的,我喜歡找得到。我什麼時候開始是這樣的?這是本質嗎?有本質這個東西嗎?我真的在思考本質嗎?其實可能不是,而是我在處理我隱約的焦慮。​


​自以為是

你自以為是貓​
我自以為是鳥​
他自以為是人​


大家都自以為是​




2021年1月24日 星期日

看見​

當對方的光朝我照來​
除了光​
什麼也看不見​

要自己有光

 

2021年1月23日 星期六

關於「同意」的思考

去年11月,「鏡好聽」來詢問《滌這個不正常的人》出有聲書的可能,我當下直覺,好像沒有什麼不行,如果能出有聲書,或許也能接觸到不同面向的讀者。詢問了媽媽之後,媽媽沒有反對,她也覺得是個不錯的發展,於是我答應了有聲書的合作。然後在錄音之前,我跟滌提了要出有聲書的事。​

沒想到,滌的反應出乎我意料。但先說結果,最後結果是「好的」。我的「好」指的是,這個出乎我意料的反應,卻讓我更認識了滌;然後那次我與滌的談話,也讓我更仔細思考了「同意」的意思是什麼。​

現在寫這件事,是因為我需要先梳理這個事件帶給我的衝擊,以及思考。這樣,我才能繼續走下去。​

以下是11月30日寫的,我與滌的談話記錄。​

◆​

我一直以為滌非常認同我寫他。當然不可能百分之百,但我想接近九十。可是昨天早上,當我跟他說起《滌》這本書要做成有聲書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睜大眼睛看我,然後轉頭看前面,然後又轉頭看我。他看我,看著我的眼睛,然後說:​

「你很了解我嗎?」​

當下我不懂那句話的意思。​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
「我們很常講話嗎?」​
「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我讓你可以做這種事?」​
滌說。​

當下我真的不懂。於是我以為他是不樂意這本書被讀出來。因為我也覺得只要牽涉到聲音表現,那又是另一種詮釋,比文字更多詮釋。文字在那裡,說的話被引號起來,讀者可以讀到說話者說的「話」,但聽不到語氣,語氣沒有被寫出來,可能是平和的語氣,可能是高亢的語氣,聲調可能軟、可能硬。​

我以為他在意的是這個。我以為他在意的是──我怎麼可能詮釋他的說話?於是我說,「你不想要被讀出來嗎?」​

這時他的眼睛又睜更大,​
「哈哈,強迫中獎啦……」說完他又說,「你敢說這不是消費嗎?」​

我真的不明白。消費?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我根本不該寫他嗎?但是他不是同意我出版嗎?我停了一下,想了一下。我又問一次,我想確認,「所以你同意被寫出來,但不同意被讀出來嗎?」​

當我說完,滌說:​
「同意?你寫的時候有經過我的同意嗎?」​

這次換我的眼睛睜得更大。​
「我沒有經過你同意嗎?」​

他看著我,苦笑著搖頭,「好啊來呀來呀,你是什麼『時候』經過我同意?」​

什麼「時候」?我真的不明白。我說,我不是在寫的時候,有跟你說我在寫嗎?然後你不是也讀了內容嗎?我以為你很認同。​

「可是那是什麼時候?是一開始嗎?」​
「我承認我沒有一開始寫的時候就跟你說,因為那時候我還在害怕。」​
「所以不是一開始啊。」​

「我知道我沒有一開始……」我想替自己解釋。「我知道我沒有一開始就講。可是當我跟你講了之後,如果你不願意被我寫,你可以讓我知道。那時候我還只是在寫,還沒出版,你不想要你可以讓我知道啊。」​

滌看著我,然後做一個拿相機的動作,「嘿……我現在要拍你囉!喔不是,我已經在拍你囉!要是你不爽你可以跟我說喔……你可以跟我說喔,我非常尊重你喔……」​

幹!滌實在太會比喻,我瞬間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在還沒開始寫之前就問你……對,我確實沒有在還沒寫之前就問你,因為那時候我還很混亂,而我真的也很需要把這些複雜的東西寫出來。可是,如果你很明白的表示不願意,事情就不會走到出版那一步……我給你看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接收你不想要被寫的心情……我現在真的很困惑……」​

我說著快要哭出來。​
滌這時反而突然緩和下來。​

「因為那時候你已經寫了啊。」滌說,「你已經寫了,我確實又對你寫的有興趣,我想要看。看了之後又覺得你真的寫得很好……」「你不覺得我很推崇你嗎?」​

我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推崇我,「所以我才困惑啊!」​

「我那個時候對你寫的東西的興趣,比我不想要被寫還要高……而且你都已經寫了,寫了不就是想要給人看?難道要叫你不要寫嗎?」滌說。​

我說,所以你這是成全我嗎?我說,可是,我不喜歡別人明明不願意,卻要配合我做,「我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我現在覺得自己像個白癡!」說完我真的哭出來。​

「唉唷……」滌看到我哭,「唉唷……本來就不可能只有一種成分。我說不想要被寫,可是我又覺得讀了你寫的東西,我覺得很爽。」「事情本來就是綜合來看。」​

他一邊講,我一邊哭。滌看到我哭,露出好像心疼的表情。他那個表情,讓我更想哭。所以我根本就是個自私的人嗎我想。我又哭了一會,把情緒哭出來。哭完後我說:「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還沒寫之前就問你,你會說不想要被寫,是嗎?」​

滌看了我一下,然後點頭。「我這個那麼怕被人看的人,怎麼可能會想要別人來寫我……」滌說,「你難道不知道我很怕被人看嗎?」​

滌這樣講,我才開始想。對,我明明知道滌那麼怕被看,為什麼我還要寫?我一邊想,然後把心裡的問題問出來,「我明明知道你那麼怕被看,為什麼我還要寫?」​

滌說,因為你想抒發啊。​

滌說完,我又哭一次。「所以你真的是在成全我耶……你為什麼要成全我?」​

滌看著我,跟一開頭質問我的態度截然不同,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成全……有啦,有這個成分。但也不是全部啦。」他態度轉變,變成在安慰我。​

我現在寫的,不論是內容還是情緒,都不及昨天早上的幾分之幾。在我知道原來滌有「不願意」的那一面與成分時,我真的非常衝擊,因為那代表我這兩年多來都誤會他對這本書的態度,我接收到的都是好的那一面。​

我一邊感到衝擊,一邊感到愧疚,但一邊卻又去問自己,「如果我一開始就問滌,我真的就不會去寫嗎?」那個一開始要從那裡開始算起?要從去投台北文學年金開始算起?還是要從我最初動筆的那刻開始算起?​

有許多複雜的東西在腦袋裡轉。我還在感覺自己的感覺時,滌說,「唉,我剛剛講太快了,我暴衝,說你消費我。」「消費這兩個字用得太重了。」​

滌說完後,我說,「但其實你說得也沒錯,出版後我也一直在想,我這樣是不是有在消費你?畢竟書有賣錢,我又拿到獎金,我這樣沒有消費你嗎?」​

滌這時又反過來幫我說話:「可是你又不是為了消費我所以去寫。你寫的時候也不知道會不會賣啊。」​

滌這樣說,說的當然也是沒錯,可是因為都講到這個點上了,我突然意識到「消費」確實也是這整個事件中的一個成分,儘管那不是我的動機,但無法完全切斷這個連結。​

我一邊哭,卻又慶幸我與滌的談話可以講到這裡來。我說還好你有講,我終於知道我不知道的東西,「可是可以拜託你以後早點講嗎?不然我會覺得自己真是太自我感覺良好了……」​

滌點頭,「但有些事就是要看情境……」​

他這樣說,我才意識到,滌再做成有聲書,對他來說是另一種更擴大的揭露,這還沒有處理到「詮釋」的問題。而這件事我竟然沒有先詢問過他的意思,就自己擅自主張決定。​

我說怎麼辦?可是已經簽約了。​

「沒關係啦,反正不會少一塊肉。」滌突然又放下了。​

◆​

以上是我在去年11月30日寫下的,是我回高雄跟滌說《滌》要做有聲書的隔天寫的。對話是11月29日發生的,當天早上發生的,然後我下午在三餘書店有一場金典獎的分享會。所以在分享會的一開始,我說著說著就哭了。​

隔天我趕緊把前一天的對話寫下來。因為,儘管明明是衝擊那樣大那樣令人困惑以及必須去思考的事,但事情只要經過,久了很可能就淡了,當時的感受都會變淡,很濃的情緒也可能會淡如水。所以我隔天趕快先把一部分的對話記錄下來,但我還來不及好好的想「這過程中發生的事情」,我就開始要錄音了,就開始12月那段忙得天昏地暗的日子。這件事必須要好好想,但日子無法不往前走。​

在三餘那場金典獎的分享會,我提到了這件事,因為我再也無法「以為」滌對這個書寫與出版是「百分之百同意」。我必須要讓讀者知道,我「本來」以為滌同意,但那個同意裡面其實隱含了不同意,但他以前沒說。我對滌說,我以為你同意了就是「真的」同意,這個「真的」指的是「接近百分之百」,「因為你現在是那種如果你不想要一定會說不要的人……,所以我沒有想到竟然有不同意的成分……」​

但在滌說了之後我又可以理解。其實想想媽媽就知道,媽媽肯定也不是百分之百同意,而是「綜合考量」下的的同意。那為什麼我面對媽媽時就想得到這一層?面對滌的時候就沒想到?可能是因為我看到媽媽從一開始的「反對」到後來的「不反對」,而滌是一開始,我就以為他「很願意」被寫?​

三餘場有個讀者後來寫訊息給我(這個讀者同時也是朋友),他寫到了「同意權」。」他說,大家經常在討論同意權,但我們之所以那麼強調同意權,是不是因為我們其實在事件中感受到不安?而如果取得了對方的「同意」,似乎就可以為這件事的正當性蓋章?而當對方說「好」,蓋章之後,「我」就有了做這件事的正當性?​

J談這件事,是因為他的生活中也有類似的狀況,他也在思考這件事。而我覺得J談同意權的切入點,正好是此次事件的核心。「你之前不是同意了?」但是一個人的想法和感受,本來就可能隨著事件發展以及自身當下的狀態而變化。之前同意,不一定等於現在的狀態跟之前完全一樣,甚至我不一定真正了解對方在說「同意」的時候,那個同意的狀態為何,我只能知道「他同意」。​

所以,並不是取得同意就完全了。就像這此次事件的結果,滌對《滌》被做成有聲書,他說「沒關係啦,反正不會少一塊肉。」最後,滌沒有不同意,但他是欣然同意嗎?他不是,他是成全他的姐姐。​

當自己想做的事牽涉到他人,甚至他人就是這個事件的核心,我要如何去面對這個與他有關也與我有關的事件?我現在發現,不一定是「做」或「不做」,不是一切為二,而是我真的在意與理解對方的狀態和心情嗎?而我是否也讓對方知道了我的狀態與心情?​

在《滌》的有聲書完成之後,在手邊的事情終於都出清到一段落之後,我終於有時間把自己對這件事的想法,好好的梳理出來。然後,我也覺得有需要讓曾經讀過《滌》的人,了解還有這個面向的存在。所以這篇文章設公開,也提醒我自己,未來面對跟《滌》相關延伸的可能時,我希望我能記得那天早上與滌對話時所發生的。​

《滌》的有聲書已經在「鏡好聽」上架,我的心情很複雜。我答應了要做,也盡力去做了。關於有聲書的部分又是另一件可談的事,但現在我想說的,是心裡那些複雜幽微的心情。我需要先好好的梳理,然後再繼續走下去。​

2021年1月21日 星期四

非指導原則。媽媽讀書。

今天讀完《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讀到最後吳曉樂寫她自己,我想到兩件事。​

◆​

「我這才懂了,聆聽學生的心事,這種行為看似毫無效率,其實也可能是最有效率的教育行為。教育未必在全部的時間裡塞滿學科知識,一定也有其他值得言說的,例如學生自己的事。」​

讀到這段時,我想到的是羅哲斯說的「非指導原則」。當然每個人「非指導」的狀態不同,有的人很寬,有的人是僅限於某些空間時間下的非指導。但不論是寬還是窄,就我自己這幾年在教育現場觀察到的,若大人願意試試看「非指導」,可能會發現孩子有你沒見過的那面。​

我說「試試看」是因為,每個人因為自身特質與成長背景不同,對於「非指導」的感受能接受程度也有所不同。所以並不是別人說這樣「好」,你就要照著做。​

◆​

「母親的童年很短,教育又匱乏,成婚之後,母親不用汲汲營營於掙錢,她一有餘裕,就帶著兩個兒女去書店轉轉。母親會先挑一本書,凝神讀了起來,母親一陷進去,那就完了,至少三十分鐘起跳,我跟弟弟只得在茫茫書海中,揀選一、兩個可以共度半小時的對象。」​

「母親無心插柳地面培養了我跟弟弟的閱讀能力,她想讀書、想學字,她把我跟弟弟遷到書店去。……那時,沒有誰在乎閱讀對於我們的人生有多少幫助。母親拜訪書店的次數很頻繁,我跟弟弟捧的書日益增厚。」​

讀到吳曉樂寫媽媽因為自己愛讀書,無心插柳使得孩子也愛讀書的這段後,我也想起自己的媽媽。​

我媽從小就帶著我跟弟弟去圖書館。但這不是為了特別要「培養」我們閱讀,而是她自己喜歡看書。我記得小學時候週末的固定行程是,去圖書館。媽媽去她的大人圖書館,我跟弟弟去兒童圖書館。我媽在圖書館一待就是一個下午,我跟我弟自然也就在圖書館待一個下午,所以圖書館對我媽來說,是她可以放小孩,然後她自己可以放風,好好讀書的地方。​

因為我媽愛看書,所以我一直以為她是從小就看很多「課外書」。一直到去年某次我回家時,我看到她從圖書館借回來的書,那是夏目漱石的《之後》。我說夏目漱石耶,我好像還沒讀過夏目漱石的書。媽說她剛借回來,才剛開始看,「我本來以為會有點深奧,看不懂。結果不會,還滿好看的。」​

我突然好奇媽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書的?結果我媽說,家裡小時候也沒有什麼書啊,家裡沒錢買書,後來讀高中時要準備大學聯考書都讀不完了,怎麼可能還看別的書,「上大學後我讀夜間部,白天要打工晚上要讀書,也不可能看什麼課外書。」​

「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看書的?」​

媽說跟我爸結婚後,我爸去羅東開工廠做手工沖印,「那時候我們暫住你羅東阿姨家,我才開始看書。」媽媽說起二阿姨家的書超多,「你二阿姨當國中老師,經濟有餘裕可以買很多書。」媽媽讀了一些後發現自己很喜歡,之後就開始看書。「但我不像你都買書。我那時候超窮都沒錢買書,還好有圖書館。後來我就一直去圖書館借,從那個時候養成看書的習慣。」​

這樣想想,原來我媽是在當媽媽之後,二十多歲的年紀,才開始看書。這一看就看到老,看到她現在都六十七歲了。媽媽現在的耳朵不好,但還好她的眼睛還好,還可以看書。我可以感覺到看書對她的生活是很重要的陪伴。​

「我前陣子看山崎豐子的。山崎豐子你知道嗎?就是那個寫白色巨塔的,她的就是很有劇情。夏目漱石的比較沒有那麼有劇情,可是也滿好看的。」媽媽又說一次。​

有點扯遠了。我想說的是,我媽當然也是有過「有目的」的想要讓孩子學這個學那個,但現在回頭看,她對我最大的影響反而是她對我們沒有目的的行為,她自己愛看書,她去圖書館但不能放著小孩不管,所以帶我們去。她很少買自己的書,但如果是我跟我弟想讀的書,她也會買。她雖然很少買自己的書,但不曉得為什麼家裡還是有一些大人的書,所以從小我把小孩書看完後,就開始讀我媽的書,真的是什麼都讀,有什麼讀什麼。大部分是小說,瓊瑤當然有,還有華嚴(我到現在還記得這個作者,因為這可能是我現在不會主動讀的書),還有《飄》(飄超厚,我國中才讀)。​

這樣說起來好像是因為我媽愛看書,所以我也愛看書?但這中間有絕對的因果關係嗎?我不會知道。會不會只是剛好我也是個愛看書的小孩?然後我媽也愛看書,所以我因此提早開始看書?看書這件事一定要從小培養嗎?好像很難說,因為我媽說她從小根本沒有機會看課外書,所以無法把她愛看書這件事歸因於從小培養。​

雖然無法歸因於從小培養,但我想「環境」很重要。有環境就有「機會」接觸,像我媽住二阿姨家,因此接觸到書;像我因為是我媽的小孩,因此從小就接觸到書。不過,我說的是「機會」,不是「一定」。因為也有可能換成另一個小孩,每個禮拜去圖書館,但還是不愛看書?​

又扯遠了。​

其實我早上有工作進度,但讀到吳曉樂寫到媽媽的部分,害我忍不住也想寫。​

想吃什麼

Y不在家的那幾天
我每天都要
想吃什麼

Y回來了
就不用想了


最後家族

 「很安靜呢。」

似乎擔心著早起的秀樹。繭居之後,日夜顛倒的生活從沒改變過。雖然去打工過一次,做大樓清潔的工作,但工作傍晚才開始,不用早起。那個工作,做不到三天。

「會不會又睡著了。也沒有搖滾樂的聲音。」
「醒著喔,是他自己把鬧鐘撥到七點的。」
「是怎麼回事?這個早起。他有說嗎?」
「沒有。只說七點叫他。寫了張字條。」
「那張字條我昨晚也有看到,還想說是什麼?媽媽沒問他為什麼早起嗎?」
「沒有。」
「為什麼?」
「想說的話,他自己會說不是嗎?我是這麼想的。」

哦──這樣啊。知美發出佩服似的聲音。

「這方面,媽媽好像改變了。」

是因為變得會說出自己的想法吧。「不,想聽的是內山女士自己的想法。您現在說的只是世俗一般的想法,不是內山女士自己的想法不是嗎?」這一年來,竹村一直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這樣的事。如此,變得對秀樹和秀吉都能說出自己的想法。要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對方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這樣的我,會對秀吉說,請離開家裡。相識二十二年,這種事連想都想像不到。連這樣的我都會對別人說出自己的想法,別人也一定會說吧。不說的話,是因為有什麼理由。或許是很自然地變成會想跟別人說出自己的想法。只是這樣的事,在遇見竹村、家長會的諮商人員之前,並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不只是因為無法對別人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已,而是不知道對別人說出自己的想法這件事是什麼。



「內山先生被誰救過是嗎?」田崎的口氣改變。浮現淡淡微笑。
為什麼會問這個?

「自認為沒被救過的人,不像您是誠實的。那種人一定會否認、會說謊。內山先生,您有被誰救過的想法不是嗎?」
「有。」秀樹說。
「是我媽媽。」

媽媽定期到精神醫師和諮商人員那裡,為什麼那樣,並不瞭解,但她說過,心情變輕鬆了。

「您的母親是嗎?」
「對。」
「您母親有跟誰說想救您,或是說要拯救您,然後硬要把您帶到哪裡嗎?」
「沒有,沒這麼做。相反地,變得不再干涉我。」
「您母親是怎麼做,而救了你的呢?」
「不知道。」
「您母親為了您,在和許多人商談後,自己變成能獨立自主了不是嗎?親人的自立,拯救了身邊的人,變得能自立,一個人生存得下去,只是這樣,結果拯救了身邊的人。」

 ──村上龍,《最後家族》

 

2021年1月17日 星期日

桌上的壁虎

打開筆電時,突然看見桌上有一隻壁虎。​

翻肚了,我輕輕推牠,死得很透。看起來還很小。我拿起手機拍牠。拉遠拍,靠近拍,拍牠的腳趾頭,拍牠透明的皮膚。​

拍完後我把牠移到紙上,變成正面趴。正面趴的時候覺得好可愛,又拿起手機。我一邊拍,一邊覺得自己有點……。我是在拍屍體耶。人家都死了,我在那邊這樣拍那樣拍。​

拍完後我把放著壁虎的紙拿出去,給Y看,說,「你看。」Y說死掉了耶好可憐。我說對呀。說完後開門要拿出去。Y說你要拿去外面喔?我說對呀要不然呢?Y說也是,「把牠放草叢裡好了。」​

過了一天我整理照片時,發現壁虎照片不見了。什麼時候刪掉的?刪掉就什麼也沒有了嗎?我拍牠的記憶還在。但當我拍牠的記憶也消失時,就什麼也沒有了嗎?​

有寫下來的東西。​

可是,那看著壁虎、那拍攝壁虎當下的感覺──我寫下的,距離我沒辦法寫下,我寫不出來的,有多少呢?​

2021年1月16日 星期六

味道

 

那個,這個大草莓不是昨天田裡那顆正要紅的大草莓,是昨天就已經採了的熟透了的大草莓。這個大草莓呀真的很香啊,它的香氣要怎麼形容?就是已經太濃郁它無法控制自己的香氣它只好讓它一直跑出來的那種香。小草莓就沒那麼香,但是......​

吃下去的時候,小草莓甜跟酸的濃度,都比大草莓還要高。大草莓吃起來則是,溫潤的甜。小草莓吃起來感覺個性很強,咬下去會喔喔喔覺得怎麼那麼濃滋味全部集中在一起這樣!大草莓則是個性很溫潤。​

所以是,長大之後個性就會變溫潤這樣嗎?香味就會散出來這樣嗎?可是小草莓它也熟了啊但味道沒有散出來,而是藏在裡面要咬下去才會發現超濃超有個性。所以這是跟年齡有關嗎?還是跟特質有關?有些人就是長得很美也很會散發出味道來吸引人然後個性很溫潤大部分的人都喜歡?有些人是不怎麼起眼但咬下去後才發現味道都藏在裡面然後吃一口就很難忘?​

 

2021年1月15日 星期五

滾耍笑。蜈蜞。蟧蜈

剛剛看「全家有智慧」,學到「滾耍笑」(kún-sńg-tshiò),原來也可以這樣講喔,我之前聽的都是「講耍笑」(kóng-sńg-tshiò)​

然後前幾天學到一個超難的──​

‧蜈蜞(ngôo-khî):指水蛭、螞蝗​
‧蟧蜈(lâ-giâ):長腳蜘蛛​

兩種都有一個「蜈」耶​!


2021年1月14日 星期四

有些。好像。不一樣。​ ​

當我說有些人好​
意思是有些人不好​
當我說有些人不好​
意思是有些人好​
那麼有些人好就等於​
有些人不好嗎​
在數學上來說好像是這樣​
但數學會說好像嗎?​
數學有沒有好像?​
1.1好像1?​
0.01比0.1更像0?​
我愛你好像你愛我​
你怎麼知道好像​
雖然你愛我跟我愛你那三個字都一樣​
但根本就不一樣



他們想理解的只有標籤,而非痛苦

他們想理解的只有標籤,而非痛苦。醫學發明標籤,是為了理解痛苦,而標籤卻在人企圖理解人時,將痛苦取而代之地省略。這個世界追逐目標的過程,似乎永遠會取代目標本身,進而成為某種慣性,寫入我們的邊緣系統之內,進而讓我們習以為常的愚蠢與無知,取代對於彼此的理解與憐憫。沒有人願意去理解那個痛苦是什麼,反而錯亂地拼命去理解標籤,而且通常連標籤都理解得很少。(p.200)​

教育或者感同身受,是不一樣的兩件事情。前者的失敗,產生了叛逆,後者的成功,即便彼此不認同彼此,卻依然增進了理解,在理解之下,才可能為彼此的血淚保留一絲敬意,明白雙方都沒有資格阻止對方為了自己生命中的疼痛而執著。即使現實中泰半時候我們都辦不到。(p.221)​

──張紹中,《在流放地》​

 

2021年1月12日 星期二

天氣不好(yunbeen)

我們想上山賞雪​
但是天氣不好​
沒有下雪​

──​yunbeen

2021年1月7日 星期四

Switched

交換身體是老梗,但Switched把交換後的「自己」,把那個被困在一個不屬於自己卻又脫逃不出的狀態,描寫得非常細緻。當自己就是被困在一個「無法改變的環境」時(比如長相、父母、家庭),好像再怎麼努力或不努力,都沒有影響。「『我』就是長得醜,沒人想靠近我……」「『我』就是長得美,大家都愛我……」​

好像沒有希望,或好像很有希望,卻可能因為被某個人「看見」或「不看見」,而有了變化的可能。光是看見,光是被看見,就有了存在的希望。​

「你們天生就長得好看的人,才會說那種什麼內在才重要的漂亮話。」那麼那麼討厭自己,討厭到不想活下去,討厭到想跟別人交換身體如果失敗就死掉算了沒關係的心情,當他發現即使換了身體之後結果還是「一樣」,那到底會有多絕望,Switched把這樣的心情說得很令人心痛。​

只有六集,每集只有半小時,節奏明快。結局就不爆雷,但我看的時候想著,如果「現實上」真有這種事發生,很有可能悲劇收場。​

最後,當我全部看完之後,我發現我本來想看的應該是坂元裕二的Switch(中譯《開關》),結果竟然找錯變成Switched,誤打誤撞看了另一部日劇,這也是一種Switched嗎?​

Switched中譯:《翱翔於天際的夜鷹》​



2021年1月1日 星期五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的日子,大家祝賀新年快樂。我回「新年快樂」前,猶豫了會。我把快樂放第一位嗎?什麼是快樂呢?人真的可能一直快樂嗎?​

快樂,是一種開心的感覺嗎?快樂,是沒有憂慮嗎?快樂,是發生好事嗎?快樂是什麼?我「現在」快樂嗎?現在在打字的這個我,快樂嗎?​

好像沒有快不快樂,好像是中性。那麼等一下看進擊的巨人的我,會快樂嗎?​

人為什麼要快樂?​

這樣問的我,沒有覺得快樂不好。快樂,難以言喻。那什麼時候會有快樂的感覺呢?在難過之後,在害怕之後,在平淡之後,在驚喜之後。在一條線掉下去又升起來之後,在一條線平平的然後微微往上的時候。​

小的快樂。大的快樂。激烈的快樂。平實的快樂。​
快樂,存在高低之中,存在好壞之中。​

祝你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