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31日 星期三

垃圾食物就是吃起來要有一種爽度

回到高雄,第二次想喝珍珠奶茶。前天已經喝了一杯。今天想再喝,有點罪惡感。於是點了紅茶珍珠。喝第一口,被珍珠的口感撫慰,但第二口就無法滿足了,紅茶還是多少帶點澀味,不夠溫潤,還是要珍珠奶茶才能被滿足啊。​

還有,我前天是點熱的。我說,要熱一點。店員給我足夠熱的珍珠奶茶,喝起來咬起來實在都很過癮。今天,突然想喝涼的,這大半年沒有喝過一口涼的。點單的時候,我說去冰。結果我發現店員好像根本沒有幫我加冰去搖,它真的就是,只是涼涼的,比常溫要涼一點這樣。不行啊,這種垃圾食物就是要滿足口慾,還是要冰冰涼涼的,飲料進到嘴巴進到喉嚨要有一種爽度,才能達到它的功效。​

 

但耐心是有用的​,耐心會換來一方遼闊。

 
謎題只屬於渴求答案之人。​
對知道謎底的人而言,問題根本不存在。​

--​

一枚當下的生命快門。​
我們稱之為「現在」。​

「現」是時間狀態,「在」是空間狀態。​

猛然驚覺「現在」不僅是名詞,更是動詞。​
恆動詞。​

--​

生命​
本質是遊戲​
你要盡興​
可以認真​
但不能當真​
願你有一天看穿​
清醒地獨酌​
不在意天分和機率​

--​

但耐心是有用的​
耐心會換來一方遼闊​

──任明信,節錄自《雪》​

◆​

早上,看牙醫。昨天已經來一次,今天又來。​

這個醫生總是讓人等。​

九點。九點半。九點四十。我坐著等。我知道這醫生讓人等,可是不是約九點嗎?已經過了四十分鐘了,我稍有不耐。​

九點四十五。醫生看了那顆之前被別的醫生弄壞,現在得一直補的牙齒。張開口清理後,又要我稍坐。​

「我要想一下要怎麼弄你那顆牙齒,我還要想其他顆牙齒。」​
「不是只看現在這顆牙齒的問題,要想很久很久以後。」​
「你這顆要做的話要弄很久,再稍等一下。」​

於是我又去等。​
我終於明白為何大家都要等那麼久。​
為何無法照表操課。​

又過了十五分鐘,換我。​

「你這顆牙齒之前沒處理好,崩壞的範圍太大,很容易補了又掉,補了又掉。要做牙套才能解決。可是牙套很貴,而且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要看牙齒的狀態。」​

「我現在先幫你清乾淨,看裡面的狀況,能不能做。」​

「運氣不錯,這顆牙可以做。但這顆不是重要的牙齒,也可以不做。」​

「不做就是,它會補了又掉,補了又掉,多久會一次不知道。以後這顆牙齒也可能會整顆壞掉,到時候就拔掉就好。這顆不重要,也可以不用花這個錢。」​

「要做的話就是一萬兩千九,我會幫你做得很好很堅固,用到你當阿嬤。也可以不用做,等它壞掉拔掉就好,不會影響你其他的牙齒。」​

躺在診療台上時,樓下的呼叫鈴一直響。醫生說,鈴一直響就是有人等不及了,等不及也沒辦法,只好讓他先走。​

「我這邊沒辦法急。不是看一顆牙齒的問題,要想全部。」​
「現在我想好了,把選項告訴你了,讓你選。」​

◆​

「但耐心是有用的​
耐心會換來一方遼闊。」​

等候時讀到的句子,許多像是在對我說。​

詩應該不是這樣用的。但此時,對我來說真是有用。​

 

2022年8月28日 星期日

台灣原創書籍推薦

被李律tag,要推薦書。本來想說平常讀到喜歡或是有感的,多少會寫在臉書上,好像也不需要特別再推。但後來想想,如果以「台灣原創書籍」為標的來推薦,那我會推哪些呢?嗯,好像也滿有意思的,說不定會因此出現之前沒貼過的書。​

不過,以「台灣原創書籍」為標的,那只要是台灣作家寫的書都可以囉?應該是這樣。但這樣範圍好像有點廣,所以我自己又縮小一點,以跟「台灣」這塊土地有直接關係的,這樣,挑出了五本。​

1.《台灣監獄島──柯旗化回憶錄》/柯旗化​

好,這本就是之前想寫點心得,但不曉得在忙什麼結果沒有寫。還好老斌有寫,就讀他寫的好了。我引一段:​

「看著柯旗化的回憶錄,文字平舖直述,慢慢地像是在聽老人家說一個故事,偶有激動處但不會濫情,或是慷慨激昂的說些大道理。他讓我有個角度,理解像我阿公那輩的人為何如此討厭外省人;他細細描述自己對於國家的情感,對於家庭的依戀,對於社會的看法。他描述在保安處待審判時的處境,在安坑、綠島、泰源發生的大大小小動亂、細細瑣瑣的生活細節。看到本省人與外省人就算被關也有隔閡與合作。有好多好多娓娓道來的回憶,讓人眉頭深鎖、齒根緊閉、全身僵硬、雙腳麻痺。」​

▸老斌全文:https://reurl.cc/yMLmV2


2. 《一起走 taskun mudaan》/ Adoor Yeh(漫畫)​

這本是漫畫。也是沒寫心得。一樣來看老斌的心得?​

「先說結論:幹!好好看。​

一群年輕人不知道領多少的薪水,竟然願意到布農部落進行保種與文化傳承的工作,在地方社會中的各方角力與影響下,究竟最後會落得什麼下場呢?​

好吧,以上的敘述真的是有點老掉牙的劇情,但其實這本漫畫裡的故事,比寫實還要寫實。幹!那是什麼,超寫實嗎?差不多,就是寫到心坎裡的那種。大概就是,你能從那些寫實的表面,看見不同面向的「真實」。例如劇中有一段賣文創便當的橋段,材料都是當地食材,但當地人幾乎不捧場,反而是遠在其他地方的人或團體在那邊爭相喊燒。」​

▸老斌全文:https://reurl.cc/MNOXEL

3. 《流氓王信福》/張娟芬​

好,這本我自己真的有寫心得了。還寫了兩次。簡單引其中一段:​

「警方辦案時若陷入隧道視野,就無法一一檢視辦案過程所出現的證據。那麼我們一般人呢?我們是否也可能陷入『隧道視野』?『那人已經死刑定讞,一定有罪。』『他說他被冤枉,但為什麼不是別人而是他?他自己一定也有問題。』『又是冤案?哪來那麼多冤案?』一般人可能沒有資源與能力抽絲剝繭調查案件,但如果已經有人將案情的來龍去脈與爭點都整理好,並提出一套分析證據結構的方法,我們是否願意先排除對死刑犯的偏見,去了解王信福案的審理過程,再下最後的判斷?」​

▸瞇全文:https://reurl.cc/leQZ8j

4.《我想有個真正的家》/台灣動物平權促進會、貓魚(繪本)​


這本是繪本,講的籠鍊犬。籠鍊犬跟台灣有什麼關係?喔,很有關係,因為鄉下經常可以看到籠鍊犬。我引一小段之前寫過的推文:​

「比起流浪犬,籠鍊犬的處境更容易被忽略,因為牠們被視為『有主之狗』。『有主之狗』意為財產,意為難以介入。有人會說那就去動保處檢舉不當飼養就好啦,但有些飼主可能會因此惡意棄養(在鄉間要棄養狗狗真是超容易)。籠鍊犬這題真的很難,所以如果有機會與飼主溝通、與大眾溝通,才可能真正翻轉籠鍊犬的處境。」​

▸瞇全文:https://reurl.cc/GEjXMA


5《沒有一天的星星和今天不一樣》/胡家榮(詩集)​

這本跟台灣有什麼直接關係?嗯,好像沒有,除了作者是台灣人。那為何要推這本?沒什麼特別原因,就剛剛從腦袋跑出來。​

啊對,我很喜歡這本後面的夢。​

貼一首詩──​

〈退化〉​

蛇喜歡退化​
它不要腳​
叫我也不要​
說這樣可以輕鬆一點​
這樣是很輕鬆​

我的蛇​
你如此可親地​
要我閉上眼睛​
看​
滿天星空​

 

 

軍港之夜 (賈淺淺​)

今晚哄晴晴睡覺​
給她唱:軍港之夜​
她忽然很認真地​
對我說:你知道嗎?​
在我和姐姐很小的時候​
還在媽媽肚子裡​
睡覺的時候​
媽媽就每天給我們​
唱軍港之夜​呢
答:知道。​
我就是你媽​
兩人都無語​
陷入深深回憶之中​

──〈軍港之夜〉,賈淺淺​



2022年8月25日 星期四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改變,我只要知道你會試著讓步。

 

傷腦筋,看到一個點,好想寫。可是又會花好多時間。那就簡單寫,寫最重要的那一句。​

(以下有雷)​

莉亞對尚恩說:「我不需要你做任何改變。但我要確定你自己知道,你非常煩人。我要知道你會試著讓步。」​

「我不要你做任何改變」跟「我希望你試著讓步」這兩者矛盾嗎?不,並不矛盾。莉亞並沒有要去改變尚恩,也不希望他改變。但她希望如果尚恩願意的話,試著,稍微讓步一點點。​

尚恩生活上有非常多規矩,莉亞也知道。但儘管如此他們最後還是決定住在一起,以室友的關係。對尚恩來說,跟別人住在一起不容易,但莉亞是難得的朋友。對莉亞來說,她也很怕跟尚恩住在一起會發生問題,會破壞他們的友誼。但最後,他們還是決定住在一起。​

沒想到才剛搬好家,就出現問題。不,這其實是顯而易見的,一定會發生的。因為一個是有那麼多規矩,另一個是那麼自由奔放。那麼,不要住在一起就不會有問題了,不是嗎?​

在莉亞不小心吼了尚恩之後,那天,尚恩下班回到家,莉亞坐在餐桌前,她說,想跟尚恩談一談。「跟你住在一起壓力很大,比我預期得大。」莉亞說。​

莉亞說完後,我看著尚恩的表情。我看得出尚恩很緊張,儘管他臉上沒有表情。尚恩說:「你要搬出去?」莉亞說,沒有,我沒有要搬出去,我們還在磨合階段。尚恩馬上鬆了一口氣,接著他說:「對,跟你住在一起很難。」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令我難忘,那表情的意思是:「你知道有多難嗎?但我還是想跟你住在一起。」​

莉亞的表情也令我難忘。她聽到尚恩說完,她的表情像是在說「我才覺得跟你住在一起很難呢」,但她的表情也是笑的。接著她開始說,我知道自己很健忘,有時候情緒一來會大叫,但我會努力改掉。接下來就是那句打到我的話了:​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改變。但我要確定你自己知道,你非常煩人。我要知道你會試著讓步。」​

她沒有要尚恩改變,但她自己願意改變。不是因為她覺得尚恩比較對,而是她願意讓步,為尚恩想。現在,她希望尚恩也能試著做一樣的事。​

尚恩聽完後,停頓了好幾秒。然後,他慢慢的說:「我不能使用單層的衛生紙。」莉亞馬上附和:「你用雙層真是太對了,貴一點但完全值得。」尚恩說:「但也許杯子可以放在盤子的右邊。偶爾。」​

尚恩說完後,莉亞笑了。接著他們開心的一起整理東西。​

那麼,他們以後還會不會吵架呢?當然會,因為他們本質是那麼不一樣的人。那是什麼讓他們願意為了在一起而讓步呢?​

莉亞並沒有以「如果你不改變,那我就要搬家喔」來威脅尚恩必須改變,或是「既然那麼不一樣,那放棄好了」;她反而是先去想自己願意做的改變,但同時坦承沒辦法做到百分之百,這時她需要尚恩願意體諒。誠實說出想做的與可能做不到的。這時,不是因為對方要求,而是自己願意,某些事情就會變化了。嗯,這跟羅哲斯說的東西,好像很像。​

「當他知道,儘管再怎麼不一樣,對方也不會要求他要改變,他也不需要為了對方改變自己。但是,當他理解、感受到對方的狀態時,當他在意對方,他便願意做出一些讓步。」​

我想,在他們之間,發生了這樣的事。​

#良醫墨非​
#不只是談自閉症而是在談關係



木耳

今天早上​
朋友貼了一張木耳照片​
我說​
真的很像​

朋友說不是嗎?​
我說​

真的很像耳朵​



2022年8月24日 星期三

喇牙

有一隻喇牙
安安靜靜
窩在書櫃旁的角落
好幾天了

有一天我忍不住
用掃把輕輕戳牠一下
結果
牠的腳就斷了
身體就散了
喔喔
原來牠早就不在牠的身體裡了

2022年8月23日 星期二

禮物

雨是禮物
想要卻要不到
但有時候雨
不想要卻一直給

無法自己決定的的東西
就是禮物嗎?

好想要的禮物
剛剛好的禮物
不想要的禮物

人生也是這樣嗎?





2022年8月21日 星期日

正常也好,不正常也好


因緣際會,答應了一個線上讀書會的邀約。本來是說他們先聊,我晚點再上線,跟大家簡單聊半個小時,沒想到後來聊了一個小時。互動過程中有個問題我不太明白,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有回應到對方的問題,是否有接上線。後來書店主傳訊息跟我分享了提問者的狀況,我讀了之後重新回想了自己的回應,又有了一些新的思考。​

我將我的想法回覆給書店主。回覆之後發現,這是一個關於「什麼是正常」的思考。知會店主與提問者後,分享如下:​

◆​

昨天當下,我確實不太明白鈞翔想問的問題,我怕我弄錯他想問的,或是無法catch到他想問的,導致無法對上話。老實說,最後我仍舊不確定自己真的明白他的問題,只能抓一個自己能夠回應的點去回應。而看了你的分享後,發現昨自己的回應似乎有點誤打誤撞,回應到了一些。​

「滌有什麼正常的面向嗎?」老實說聽到這個問題的當下,我第一個直覺反應是:正常的面向?很多啊,滌跟我們一樣要吃飯要睡覺,難過的時候會哭開心的時候會笑,這些都是正常的面向啊,但真的是要問這個嗎?然後我又想,所謂的不正常,是因為不正常被凸顯出來,但若真的要比,其實正常的面向比不正常多吧?不正常的面向反而是少數。​

大部分的時候人們會看見不正常,而認為正常是理所當然。這裡的不正常是中義詞,意指特別高的、特別矮的,特別大的特別小的,在一群之中會被看見的那個,但除了那因為不正常而被凸顯的,其他部分不就跟多數一樣正常?一樣兩個眼睛兩個耳朵一個鼻子一個嘴巴?一個腦袋一個心臟。​

昨天我回應鈞翔的其中一句話:「跟滌對話的時候,就覺得他很正常啊。」當下我不確定「自己在講什麼」。我跟滌說話的時候,滌跟平常一樣是滌,他那些不正常的面向有因此變正常嗎?但現在我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了,跟滌說話的時候覺得滌很正常,是因為我了解他了,我了解那些對他人來說奇怪的行為,了解之後就不會覺得有什麼不正常。或者這樣說,跟滌說話的時候,滌從「奇怪的人」變回一個「人」,他從一個我原本不了解、奇怪的人的身分,回到了一個人的身分,在這樣的狀態下,正常與不正常消失了。我可以說我覺得很正常啊,也可以說那些不正常依舊存在,但我不以為意。那些不正常,不就是跟我不一樣的地方而已嗎?但每個人不都有跟他人不一樣的地方嗎?這有什麼奇怪的呢?​

你在訊息中寫到你對鈞翔說:「就像我跟你說話從來不覺得你有什麼不正常。」我想,這或許就像我跟滌說話時,我也不覺得他有什麼不正常一樣。​

當我們有機會認識對方,正常也好,不正常也好。​

◆​

以上是我回給店主的訊息。回覆之後,我看了最後一集禹英禑──〈雖然奇特又古怪〉。禹英禑真的很勵志啊,但不是每個「奇特又古怪」的人都像禹英禑那樣可愛。如果奇特又古怪的人的外表看起來並不可愛,那麼,人們是否能發現他裡面的可愛呢?​



2022年8月20日 星期六

但是......《雲沒有回答》


讀完《雲沒有回答──高級官僚的生與死》很久了,遲遲未寫心得,也很難書摘。但還是很想留下點什麼,我還記得我邊讀邊搖頭,有良心的官僚真是太辛苦了(印象中我說的好像是這樣根本非死不可)。無法把自己的工作與生活切割,無法不聽到自己良心的指責,但責任卻也不是自己可以承擔。

僅以山內豐德十五歲時所寫的詩,為這本書留下紀錄。

〈但是〉

但是……
這個詞彙
不斷在我的胸口囁嚅
至今為止,那是我心中唯一一個居所
我的生命與熱情
正是因為這個詞彙存在──
我的自信就是這個詞彙
但是
此時我卻聽不見這個詞彙

我的胸口彷彿有棵大樹倒下
這個詞彙在不知不覺間消失
但是……
我已經聽不見這個詞彙
但是……
但是……
我試著幾度低語
那輝煌的意志
那明朗的熱情
卻已經消失無蹤

「但是……」
面對著人們
我只是一個人佇立著
即使夕陽即將落下
我依然強力地叫出口的那份自信
沒錯
再還給我一次吧

──山內豐德


「隨著年齡增長,人們也在心中失去了『但是』這個詞。於是,人們將這個詞變成了『儘管……』這般藉口,不斷活下去。或許山內無法原諒這一點。」是枝裕和如是說。


希望之國


看看那些聚集在居酒屋裡的上班族吧。他們以只用自己才聽得懂的貧乏詞彙,在群體中嘻笑,在群體中叫嚷。單獨與人見面的時候就什麼話也都講不出來。既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話該怎麼說,還以為溝通是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辦到的。​

自由學苑的孩子們有個特質:孤獨。在拒絕上學這個痛苦的情況下,必須先肯定自己才行,因此詞彙自然而然就會增加。他們經常讀書,會思考自己今後該如何活下去才好,也會仔細聆聽別人說話,並且拚命想辦法去了解。如何向他人解釋自己的人生觀以及弄清楚別人的意見,對他們來說是攸關生死的問題。在我接受採訪的幾天之後,他們就將整理好的內容傳真過來了。也許對媒體界的關口先生這麼說很失禮,可是他們整理出來的訪談內容,要比我所看過的任何大報記者都要正確得多,把我想說的話編輯得非常好。他們很清楚溝通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彼此無法理解的時候要比能夠互相理解的時候多得多了。不但對言詞齟齬一事非常敏感,也有一種危機意識,深怕自己弄錯了別人話中的含義。​

至於媒體工作者,卻只會在自己理解的資訊範圍內整理訪談內容。這麼一來,印成鉛字之後原意往往已經扭曲了。但是自由學苑的學生完全沒有這種情形。對我來說這既新鮮又驚喜。於是,當時我就曾經想過,這些學生是否會改變日本的未來。關口先生,也許這麼說有點幼稚,但強者,也就是在生態系中享有既得利益的物種,是會停止在那裡不再進化的。​

──村上龍,《希望之國》​

◆​

最近看書都沒空寫心得,所以簡單摘錄。不過,真心覺得村上龍又強又神奇,強是因為他的小說可以強到令人發抖,神奇是因為他也可以寫出那種可以很快翻過去的。《希望之國》這本,沒有像寄物櫃嬰孩那樣令人發抖,但也算在很強的那邊。題材我很感興趣,寫的是由棄學生建立起的新國度,但不是烏托邦,不是想像的存在,讀起來完全不像故事而是真實世界,感覺上如果有那麼一群青少年,那樣操作搞不好真的可行吧。不過,書中關於經濟市場操作的描寫,我真是有讀但不太懂(但經濟層面的描寫同時也是「希望之國」之所以成立的原因。)​

以下是村上龍為《希望之國》寫的後記:​

「有沒有什麼現在立刻可以辦到的教育改革方案?」我曾在為讀者建構的〈龍聲感冒〉網路留言板上提出這麼一個問題。這是大約四年前的事情。為了鼓勵讀者踴躍參與,我還準備了獎品要送給提出正確答案的人。遺憾的是,並沒有出現正確答案。​

我所準備的答案是:現在立刻發生多達數十萬人的集體棄學事件。有人在留言板上表示這個答案太可笑了,引發討論最後演變得不可收拾。​

不論是教育或其他問題,要進行改革,基本上就不得不先修法。法律是由國會所制定。雖然最近議員通過的法條越來越多,但是大多還是由官僚體系提案,在獲得多數國會議員同意之後方才具備法律效力。​

這種複雜的程序就是所謂的民主,不過我並不嫌惡這種制度。我只是對於空泛議論過多,不針對修法的繁雜程序進行討論感到不耐煩,這不僅是對於教育問題而已。​

但是我所準備的「多達數十萬人的集體棄學事件」這個答案,在讀者留言版上並沒有獲得認同。甚至還有人表示「這算哪門子答案啊」。因此我打定主意要寫一部以中學生集體棄學為主題的小說。​

(嗯,村上龍真是太帥了。)​



2022年8月19日 星期五

什麼是真實的?

今天來諮商的是一位婦人,晚了二十分鐘進我的辦公室,說出了她的兩難:「我愛著兩個男人,一個是我先生,另一個是去年愛上的。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愛。今天和這個在一起,覺得他才是我的真愛。然後,換了一天,又覺得另一個也是。」

(中略)

「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我都這樣覺得,一件事情往往只有我告訴我妻子之後才覺得是『真實的』。好像她不知道,事情就不算是『真實的』。當然,那完全不理性,因為我妻子已經不在了。這事怎麼會對別人有幫助,我不知道,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決定事情是不是真實,完全在於自己,而且只有自己。妳看這對妳有沒有什麼意義?」

她似乎陷入沉思,然後,抬起眼睛看著我說:「您是在說我。如果您是說我不相信自己對真實的判斷,所以寄望於別人──或許是那兩個男人中的一個,或許是您,來確認什麼才是真實,那您就說對了。我的先生很軟弱,我說什麼他都順從,什麼都聽我的。另外一個男的比較有主張,事業很成功,很有自信,讓我覺得比較安全,比較有保障,相信他的判斷。但我也知道,他酒精上癮有很長一段時間了,現在雖然參加了匿名戒酒會,滴酒不沾,但至今也只是幾個星期而已。我想我明白了,我不應該靠他們兩個來為我確認真實。您的話讓我瞭解,確認什麼才是真實的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自己的工作和責任。」

──《死亡與生命手記──關於愛、失落、存在的意義》,歐文‧亞隆、瑪莉蓮‧亞隆,合著

 



2022年8月18日 星期四

呼其名(谷川俊太郎)

音與物結合的時候,就產生了名。

……

他們馬上就會習慣名稱,命名名稱開始發現這個世界。孩子般的熱心、驚奇和敬畏控制著他們,人人都互相稱呼彼此身體的部分、衣裝、攜帶物的名稱。

各個名稱被一一鄭重地發音,甚至被抒情地反芻。於是名稱便急劇膨脹開來。亦即,他們開始在周圍看到的所有之物和存在的所有人的種種雜多的名稱,如飢似渴地叫個不停。

始於眼前具體物的具體名稱的一種祭祀般的狂熱,必然抽象化然後又不得不轉移到想像力的世界。名稱喚起名稱,聯想招呼聯想,各人都變得對現實世界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執著於自己內部的語彙。

他們甚至沒有時間思考一下,與那些名稱相對應的實體究竟是否存在,便接連不斷地大呼其名。那些名稱已經不具備任何機能,也並未暢通。名稱像念佛誦經一樣,不可思議地成了咒語,最後甚至稱呼名稱的行為,都似乎埋沒在疲勞之中。

──谷川俊太郎,〈呼其名〉。收錄於《定義》



完美線條的一端(谷川俊太郎)

一片樹葉,在完美線條的一端。儘管葉脈純屬一種功能,卻在實現著自我,彷彿期待著被我們讀懂。(它幾乎可以說是被畫上去的)也許,把它當預言閱讀的人應該在僧院裡死去,把它當作設計圖閱讀的人應該得癌症吧。而把它當作地圖閱讀的人會在森林中迷路,把它當作骨頭閱讀的人,最好歌唱著秋日的長晝過活。

即使抵擋住這般誘惑,不去從中閱讀什麼,但是很顯然,我們依舊無法擺脫人的尺度。完美的線條已經被封在了任何視線都無法到達的彼岸。就算是一根瘦木,也不厭其煩地體現著這一點。不光是葉,就連伸向空中的樹梢、翻土的根、甚至脆弱的枯枝,也都體現著。

──谷川俊太郎,〈完美線條的一端〉。收錄於《定義》



 當人們問「愛」是什麼時,已經將「愛」固定下來。彷彿,先有了「愛」這個字,才有了「愛」。但事實上,在「愛」字還未存在時,就有了愛;那時還不叫做「愛」,還沒有名字,還不令人困惑。​

 

2022年8月17日 星期三

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刺到了

 

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刺到了。彎腰的瞬間,來不及反應。要是來得及反應就不會刺到了。原來這就是眼睛被鳳梨葉刺到的感覺。刺到的瞬間來不及害怕,刺到的瞬間是「噢!竟然真的刺到眼睛!而且是眼球!」接下來是有點痛,但不是很痛,沒有痛到想要停下來看。我的腦袋想著被刺到了,但手並沒有停下來,還是繼續彎腰,將即將開花的咸豐草、紫花藿香薊拔掉。​

拔著拔著繼續感覺著眼睛,有點刺痛,不曉得有沒有流血。但如果有流血應該會很痛吧?但我沒有很痛,應該沒有大礙吧。這樣想著的時候,繼續一步一步往前走,我想像走到前面跟老斌說你看我刺到眼睛了,老斌會說你刺到眼睛囉接著看看然後說沒事。​

這樣過了大概五分鐘,終於走到跟老斌會合的地方,眼睛好像比較不痛了,好像快要忘記被刺到。我抬起頭跟老斌說,我剛剛刺到眼睛耶!「你刺到眼睛喔!跟我一樣,我也刺到眼睛過……」老斌這麼說,他的聲音剛開始聽起來不以為意,但當他看到我的眼睛,「ㄟ……你的眼睛流血了耶……」他停下來看:「真的,流血了。」我這才有一點點緊張,流血?可是我沒有流血的感覺啊。「你去照鏡子。」老斌說。​

我走得比剛剛快一點,稍微緊張,但沒有很緊張,畢竟我沒有視線模糊的感覺。我走到車子的後照鏡前,把鏡子往外扳,看我的眼睛。噢,原來,我的瞳孔外圍、下眼瞼的上方有積血,可是沒有流出來,所以應該類似微血管破裂之類的吧?想是這樣想,但不確定,之前也沒有眼睛流血的經驗,跟老斌討論了一下,還是決定去市區看眼科。​

還不知道結果時真的有點緊張,於是我問起老斌以前眼睛被刺到的經驗。​

「你是被鳳梨葉刺到眼睛喔?」​
「不是,在鳳梨田我都有戴眼鏡,沒戴眼鏡的話是有可能被刺到。」​
「那你是什麼時候被刺到眼睛?」​
「一次是被球打到,一次是被石頭打到。」​

老斌說了他兩次眼睛受傷的經驗,聽起來都比我嚴重,都抹個藥膏就好了。聽著聽著我也就放心了?​

不過,眼睛這種事是這樣,就算是小傷,但還是怕萬一,而且我對自己的眼睛了解甚少啊!還沒檢查之前,總是無法很放心。終於,到了眼科,先做了視力檢查跟眼壓,結果……一切都很正常!​

接著檢查眼睛。​

「你的眼睛怎麼啦?」​

進入診間,是一個很老的醫生。他看著我,但我覺得他的眼睛有點無法對焦,他的視線好像有點一左一右。我不曉得是否是我的錯覺。​

我說,被鳳梨葉子刺到。​

他要我坐下,開始檢查眼睛。我的下巴放到類似視力檢查的儀器前,然後醫生透過儀器看我的眼睛,很強的光。過了一會,我看到我的眼球照片被放大到像是一千倍在牆上的螢幕。​

哇,沒見過這麼大顆的眼球。​

「瞳孔的部位很正常,沒有受傷。流血的地方是裡面微血管破裂,它會慢慢擴散,點個藥水,大概兩週就會自己吸收了。」​

喔喔,跟我想得類似,就很像是撞到,皮膚下方的瘀血一樣。​

眼睛沒有大礙,太好了。雖然本來就覺得不會有大礙。但畢竟是眼睛啊。​


2022年8月15日 星期一

一下下

早上的雨​
只下了一下下​
唉​
怎麼只下這一下下​

我們又等了一下下​
雨又下了​
一下​
一下​
一下一下​
拜託這次​
不只一下下​
希望一直下一直下​

喔不對​
也不能一直下​

 

2022年8月12日 星期五

連結

朋友巧遇,傳來了照片。北上幾次,我自己是還沒有機會遇到。​

◆​

「你不要給他買飯了。」我對媽說。你幫他買飯,他又嫌,這樣是何苦。但我現在想,如果連買飯這樣的事都沒有了,連那一點能夠表達關心的表現都沒有了,雖然滌總是不屑,那滌是不是連走出房門取食都不用了?​

黃律師說,因為沒有聯繫,所以那些人沒有羈絆,沒有線牽著他們。沒有羈絆,什麼事情都可以去做了。我聽著的時候很想哭。​

可是有時候,不是沒有羈絆啊。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不知道能做些什麼。不知道該做什麼才是好的。​

──廖瞇,《滌這個不正常的人》,節錄。​

◆​

好奇潘柏霖為什麼選這段?寫了訊息問他,他說:​

「因為我覺得買飯這個橋段剛好呈現了人物彼此的位置(或者說人物間的動能),算是滿能代表整本書想談的東西(彼此的位置,試圖理解彼此不得其門而入,想放棄但還在嘗試的狀態)。​

另外購買食物本身可能算是很常見的試圖關心他人但不知道怎樣關心比較好的方式,選的時候是希望這段可以讓一般公車捷運上的路人看到的時候,能更同理這本書想說的東西(就算可能一般人家中沒有像是滌這樣的家屬)。」​

說真的,寫的時候我沒想到,買飯會是這樣的連結。寫的時候只想真實描述,當下的狀態,當下所想的事,我沒想到讀的人會有這樣的連結。​

媽媽不確定滌是否想要,不確定滌對此連結的真實想法,但只能透過如此,去表達愛、表達關心。同樣的行為在不同的時候,呈現出不同意義。而這個連結,一直到了最後。​

 


2022年8月9日 星期二

熱氣球不只是某些人的美好想像,也可能是災難。

熱氣球不只是某些人的美好想像,也可能是災難。​

▸好奇迫降後是否會主動聯絡農夫補償?​
▸也很好奇,如果沒有人剛好在現場目擊(也就是沒人知道),那他們會做什麼後續處理?​


(照片取自汪葦如臉書)

後來有朋友查到資訊:「對飛行員來說,降落地點並沒有實際規範。除非剛好有田休耕,否則也很難找到合適的降落點。」

我把個人對這事的想法整理了一下:

若真是如此,「無法指定降落地點」,不代表不用為後續可能造成的影響承擔責任。或許可以反過來想,就是因為「無法指定降落地點」,就更應該事前想好後續的因應,比如:

1. 假設降落到目視即可判別有農作物的田地,後續如何賠償。

2. 或是目視無法判別,但仍造成影響的田地(比如剛整好田,熱氣球很重,導致將土壤夯實,農夫需要重新打田),後續如何賠償。

3. 是否能聯繫到農夫,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剛好現場有人,但不能因此規避責任。因為他們是做生意的人,他們因為做生意而「不得不」迫降,但他人沒有理由承受後續影響。

4. 為了他們自己的名聲著想,他們對此應更主動積極。

另外是飛行高度的問題。會不會因為飛太低,想要跟地上的人打招呼,反而因此容易因為氣流的關係結果就迫降?這我不太清楚。但目前就之前看到迫降的球的感覺判斷,好像都是因為「飛很低想跟人打招呼,或想看清楚下面的人在幹嘛(喔,好像在插秧……)」→「結果太低就迫降了」。我忍不住去想,如果不要飛太低,是否可能減低迫降的機會?(那裡有人→很想看那人在幹嘛→飛很低下去→要升起時因為氣流關係→結果就迫降了……以上這段是推測。如果有人對熱氣球的飛行或氣流有所了解,歡迎留言解惑。)

--相關報導--

臺東熱氣球嘉年華 農民怒經常迫降釀農損【客家新聞20220810】

https://reurl.cc/zNrRNe



2022年8月8日 星期一

田裡

一、​

鳳梨田除草​
看到花就採掉
紫色的花
白色的花
不是因為可愛​
也不是可惡​
是因為​
他們快生小孩了​


二、​

抬頭​
看見陽光打在​
草的尖尖上​
一時傻住​

好多好多​
細細軟軟的銀針​
在跳舞​


三、​

有一種草的名字很難記​
最後我決定叫他​

四葉圓圓爬蟲草​


四、​

傍晚五點​
走進高及膝蓋的草叢​
蚱蜢啦蟋蟀啦螳螂啦還有好多好多叫不出的小小蟲​
一隻一隻跳出來​
像是我的隨從​
幫我開路​
我還以為我是
魔法公主​


五、​

有一件​
令你討厭的事​
但想想那些跳舞的銀針​
和被你拔掉很衰的花​
連四葉圓圓爬蟲草都被你除掉了​


突然​

就好了​

 

 

2022年8月4日 星期四

嬰兒壁虎

 

最近家裡有很多嬰兒壁虎,有時會從天而降,結果死於非命。有次是在炒鍋邊,那時我想鍋子已經涼了,牠只是經過,因為牠的頭還在那邊轉啊轉,看到時還說好可愛,想說等一下牠就會走開。結果後來,老斌要洗鍋子時,說,幹,牠被黏住了,「你不要看,支離破碎了。」​

隔天又有一隻嬰兒壁虎,比前一天的大一些些,在餐桌上,動作看起來有點不協調。因為要吃早餐了,我說,你去那邊,就用紙把牠揮下去。我一點都不溫柔,因為壁虎掉到地板也不會怎樣啊。結果,那隻壁虎掉下去,奇怪,怎麼不動了。「不會那麼脆弱吧?」我說。我靠近看,發現牠的皮膚破掉,「牠的皮膚為什麼會破掉?糟糕,該不會死了吧?」又仔細看,心臟還在跳,應該沒死。我用紙張把牠盛起來,帶到外邊的草叢,「會活就會活,會死也沒辦法。」​

今天又看到一隻,掃地的時候。這次我發現牠的皮膚也是破掉,但沒那麼緊張了,因為後來才想到,啊,壁虎該不會是在蛻皮吧?剛蛻皮的時候行動會比較遲緩吧?今天又仔細看,嗯,一層薄薄的皮,脫到一半。​

跟壁虎當室友當那麼多年,現在才知道牠會蛻皮。​

 

2022年8月3日 星期三

兩滴點點。我就躺下來了。​

在火車上時還轉著接下來幾天的工作進度,回到鹿野,就慢下來。特別是進到屋子裡,也可能是今天的溫度,實在太舒服,風吹進來皮膚感覺舒爽的溫度。我燒了水,沖茶,吃香蕉。香蕉軟硬適中,酸甜剛好,這是自家採收的香蕉才能有的口感與滋味。不急著整理行李,翻起了桌上的鈴木大拙禪學入門,Y說這本不好看,比起禪學隨筆。但我心平氣和,一行一行接著讀下去。一邊讀一邊喝茶,喝茶時抬頭,看見保溫瓶上的兩個點點,。​

兩個點點,在平滑的表面上凸起。是我倒水時滴出來的水嗎?我知道它們是水,但忍不住不看。點點是小水珠,但不像,因為形狀太一致,距離太整齊,像是黏上去。我盯著兩顆點點,感覺著它們在我心裡的感覺。我拿了相機來拍。我也不知道拍這個要幹嘛。後來我給Y看,Y說像什麼小生物。​

吃完點心,準備整理行李。走過第二間書房木地板時,看著木地板,覺得躺下來一定很舒服。我就躺下來了。​

 

2022年8月1日 星期一

看著朋友小孩的照片​
真的一直在長耶​
已經不是小孩的臉了​
是少女的臉​
從什麼時候開始​
越過那條線?​
有那條線的存在嗎?​

什麼時候開始變老呢?​
變成老人的臉?​
有天我將看著鏡子的臉說​
這是老人的臉​

可是小孩的我少女的我中年的我老年的我​
不都是在同一條線上嗎​
每天的變化不都只有一點點嗎​
我看得出昨天到今天的變化嗎​
今天到明天的變化嗎?​

就這樣一點一點變著​
一點一點變著​
變換成另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