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29日 星期二

【自然寫作課】20150909 巨人不小心踩到菜它就死了



巨人不小心踩到螞蟻,它就死了。螞蟻很小隻。
巨人不小心踩到菜它就死了。
巨人不小心踩到一個小蝌蚪,就死了。

「這個巨人那麼不小心呀?」我說,「一下子踩到螞蟻一下子踩到菜,巨人都沒看到它們啊?」我問。

「因為他們都很小啊!」瑜璇說。

「喔喔,螞蟻很小,蝌蚪很小,所以巨人沒看到不小心踩到。那菜咧?菜那麼大,巨人怎麼會沒看到?」我問。

「那個菜還很小。」瑜璇說。

「還很小的菜?所以你是說那種剛長出來的小菜苗?巨人沒看到所以不小心就踩下去了?」我問。

「對呀,那種剛長出來的。」瑜璇說。

「喔喔原來是這樣,我還在想說那個巨人再怎麼不小心,也不可能沒看到菜吧!原來是剛發芽的小菜苗,那種剛發芽的有可能沒看到吼!那你以後寫到這種小小的菜,可以考慮這樣寫,這樣大家就知道你講的是那種小小的菜了。」我說。

「喔,好啊!」瑜璇說。






有次跟朋友聊到閱讀和寫作。我說,我覺得閱讀和寫作其實就是邏輯能力,以及運用詞彙的能力。不過,運用詞彙這種能力,有時候跟知道多少詞彙有關;知道的詞彙不多的話,有可能沒辦法表達得很精確。

比如瑜璇,她寫到被巨人踩死的菜,因為她不知道剛發芽的菜可以叫做苗,或是她知道但她沒想到可以那樣寫。我讀完後對瑜璇說,菜那麼大,巨人怎麼會沒看到?直接點出來,她就會想,對耶,那樣寫大家會不知道是巨人踩到的是小小的菜,可以再寫細一點。

當然,也不一定要懂得「苗」這個詞,她也可以寫「小小的菜」。或是也可以問她,「很小的菜喔?你覺得剛發芽的菜像什麼一樣小?」說不定她會說出很厲害的形容。

我們慢慢長大,學的字應該會越來越多。但有時候並不是學的字或詞變多,就一定能寫得好。這裡指的「好」,是指貼切的表達自己。不管用的字多還是少,如果能在寫的時候慢慢地想一下,想一下我現在這樣寫,已經表達了我想要說的了嗎?

不過,這件事需要慢慢學。因為對多數的小孩來說,心裡「想要說的」東西還不一定存在,需要慢慢挖掘。

插個題外話──

有時候因為能用的字不多,反而會創造出某種詩意。比如朋友的小孩亮亮。

四歲多的亮亮來家裡玩。準備回家前,媽媽說:「時間到了喔!」

亮亮轉頭四處看我們家的牆壁,說:

「這裡又沒有時間,
一個時間都沒有。」

如果覺得自己用字僵化了,就跟小孩學寫詩吧!

【自然寫作課】20150916老師我可以去喝水嗎?

我:「migu比較聽你的話耶!」
Y:「因為我會對牠兇啊!」

我:「我有時候帶牠去散步,沒綁繩子的話牠都不想走。」
Y:「跟小孩一樣啊,有些小孩你不兇就不會聽你的話。有些小孩不是都不聽你的話?」

我:「嗯,狗有時候要兇;但要是兇小孩,我就輸了。」



我:「你們怎麼全部都突然回到位子上坐好?還突然都很安靜?」

小孩偷偷笑。

我:「為什麼啊?幹嘛傻笑?是不是因為你們班導進來了?」

小孩點頭。

我:「為什麼你們班導進來你們就很安靜,剛剛我在講話的時候,你們就很吵?」
孩:「因為怕被處罰……」
孩:「怕被罵……」

我:「所以你們是覺得我都不會處罰你們,不會罵你們囉?」
孩:「對呀,因為你很善良。」

我「喂喂喂,你這樣是說你們班導不善良喔!不是吧,這樣他會很傷心耶,你們班導也很善良吧……」

小孩又笑。

我:「我有沒有跟你們講過我撿到一隻小狗?」
孩:「有啊!是咖啡色的!」
孩:「叫migu!」

我:「你們有沒有養過狗?」

小孩此起彼落地我我我。

我「那你們都怎麼教小狗?」

孩:「獎勵牠啊!牠乖就給牠骨頭。」
孩:「不乖就打牠。」
孩:「不是打啦,是處罰!」

我:「為什麼要處罰?」
孩:「因為牠聽不懂啊!」

我:「喔……因為小狗聽不懂,所以用處罰的。那我想我應該不用處罰你們,因為你們應該都聽得我我說的話吧?」

孩:「嗯……」

我:「我想我們應該可以溝通吧?」

孩:「嗯……」

我:「我不想因為我是大人就對你們下指令,或是兇你們、處罰你們。雖然你們好像覺得我可以這樣做。」

我:「所以不要再叫我處罰你們了好嗎?我也不想兇你們。」

孩:「嗯……」

我:「我不想兇你們,但是有時候我還是會有情緒,我還是會生氣,或不高興。可是那不是因為你們不聽我的話,而是因為我覺得你們沒有把我當朋友,沒有尊重我。」

孩:「嗯……」

我:「我講的會不會很難?」

孩:「還好。」
孩:「還可以。」
孩:「老師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種菜?」

哈哈,看來小孩關心的事跟我關心的事跟不一樣。



學校和這個社會給了大人理所當然的權力,小孩也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要被大人管。每年都有新的小孩,每年都要來一遍,而且不只一遍;來來回回要好多遍,而且也不曉得到底有沒有用。

「廖瞇老師好奇怪,都不管我們!」一個小女孩這樣講。

她說「都不管我們」的口氣,其實是帶著一點抱怨,「怎麼都不管我們,老師是不關心我們嗎,隨便我們嗎」,聽起來有點這樣的味道。

我說,可不可以喝水,可不可以上廁所,可不可以脫鞋,這些事情是你們的事,不用問我吧。你們做這些事的時候,不用取得我的同意,難不成我說不能上廁所你就要憋尿嗎?不是吧!你只要跟我說一下你要去上廁所,讓我知道你離開教室去哪裡就好了,尿尿這種事不用經過我的同意。

「如果你真的有困難,有問題,再來找我討論。」我這樣跟他們講。

說是這樣說,才剛到小菜園,過沒幾分鐘又──

「老師我可以去喝水嗎?」

嗯,這樣的事,大概要來來回回很多很多遍吧!

學生爽爽問一下 (假牙)

〈學生〉

孩子
學生孩子

〈爽爽問一下〉

你猶疑魷魚?
還是狐疑狐狸?

如果你的狗比你聰明
那你會不會聽話?

如果貓和老鼠玩耍
那你還釣不釣魚?

如果豬欣賞王菲的歌
那你還吃不吃豬肉?

如果天大的挑戰你都能面對
那你夠不夠膽借我五百塊?

如果星星掉下來都會「哎喲」一聲
你還忍不忍心許願?

如果夢的距離很遠
你會搭飛機還是打飛機?

如果你吃虧了
那你還要不要來點甜品?

如果你被利用了
你還會不會質疑人的價值?

如果你被拋棄了
你會不會把自己撿回來?

沙灘要經過多少年
才能夠擺脫浪潮的糾纏?

一個人要走過多少路
才總算不是一個人?

──假牙,《我的青春小鳥》


2015年9月26日 星期六

寫著你的名字的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會在自己買回來的書上,多半是書的最後一頁,的某個角落,寫上自己的名字,或是代表著自己的某個字。好像這麼做了,那本書就是屬於我的一樣。

而我們都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東西是屬於自己的。不管那上頭是否寫著你的名字。

寫著你的名字的,頂多只代表著你跟它 / 他的關係。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2015年9月25日 星期五

在沒用的東西上寫沒用的詩

在家都會沖咖啡,也就會有很多用過的咖啡濾紙。
之前看到阿春在留,所以自己也開始留。
現在有用了。

做這種簡單的手工,真的很療癒。
不過我在想,為什麼最近「療癒」這個詞那麼夯啊?
大家有那麼需要被療癒嗎?

與其說療癒,我想更接近放空。
我們有的是太滿,需要的是沒有。

在沒用的東西上寫沒用的詩。
幫它做了耳朵,可以掛起來。





2015年9月22日 星期二

《沒用的東西》後記

在真正開始寫詩之後,我本來沒想過要出詩集。

因為,寫詩不為了出詩集呀。寫詩不為了集詩而寫,就像活著不為了累積生命經驗而活著。一旦活著,生命必然累積經驗;一旦開始寫了,不斷地寫,它們也就一首一首地存在了。

寫作就像說話,當然渴望被讀見。這些詩在集成詩集之前,它們有些以底片詩的樣子被讀見,有些在《衛生紙+》被讀見,更多時候在我的FB被讀見。被讀見也就夠了,一開始我並沒有把它們集結起來的想法。

但當鴻鴻跟我提起出詩集的事,我才開始思考──出詩集的意義與寫詩的意義一樣嗎?哪裡一樣哪裡又不一樣呢?

一樣在它們都有想被看見的東西。不一樣在一個一個的「它」想要被看見的,與一個一個的它被集結起來成為「它們」之後被看見的,不太相同。而我,也是將它們集結之後,我才知道這些年來我想要說的,到底是什麼。

寫詩有用嗎?這是我一直在想的問題。

本來,這世界上本來就不是非得有用才能做,沒有用就不值得做;而什麼又是有用什麼又是沒有用呢?但有些時候,我還是覺得寫詩很沒有用。

老斌在菜園,種出各種姿態的蘿蔔;老斌在廚房,瞬間就生出好好吃的晚餐。詩不能喝不能吃,肚子痛也不能止痛,一點用也沒有。

我們上街,站在警察前面,你要對他讀詩嗎?(但好像真的有人這麼做過……)
喵喵腸子流出來的那天晚上,詩一點用也沒有(拜託給我獸醫呀!)

漫畫《二十世紀少年》裡,賢知抱著吉他站在警察面前唱答答烏拉拉,答答烏拉拉;蝶野覺得好厲害,原來唱歌就可以躲開子彈。

「傻瓜,那怎麼可能呀?剛剛不就被開了一槍嗎?就算唱歌,會中槍的時候還是會中槍呀!」賢知說。

林蔚昀說,打開雨傘,不是為了讓雨不落下來。

寫了這首那首詩,世界不會因此改變。
那幹嘛還寫詩呢?

但是本來,寫詩本來就不為了改變世界。
以為寫詩就可以改變些什麼,那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
(我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

多半的時候,寫詩對這個世界一點用也沒有,可能只對自己有用。
它陪著我檢視自己與世界的關係,我用什麼樣的方式活著(或我想以什麼樣的方式活著)。

詩集收錄20102015的文字作品,多半是詩,有些像寓言,有些則是生活手記。老實說我不太喜歡分類,所以按時間排序,全部混在一起。按時間排序可以讓我回憶起那些文字發生的時空環境,或新聞事件;比如在士林王家、華光、立法院前,或鹿野的小菜園,或切鳳梨的時候。

詩集中的照片,每一張都是所經歷的生活;它們也是詩,只是以影像的樣子被記錄下來。

它們,是生活給我的詩,而我又給了什麼給生活呢?


──瞇,20150222初稿於三餘書店,20150226補記於鹿野。


2015年9月21日 星期一

《沒用的東西》,14場分享會



10月即將出版的《沒用的東西》,不知不覺,安排了14場新書分享會。與其說是新書分享,不如說是想透過新書分享,跟大家聊一些沒用的,但我覺得很重要的事情。

準備分享會內容的過程中,試著將詩集的內容大致分類,這才發現,這幾年還真的都在寫「沒用的東西」──不同面向的沒用的東西。

因著店家不同的特質,以及可能來聽的對象,我準備了不同的沒用的講題。從10月4日到11月15日,一個半月,我會去到原本就熟識的店家,或一直很想去但沒有機會認識的書店;分享沒用的東西的同時,也好好地將台灣的獨立書店走一走。

朋友L說,辦分享會收穫最多的,總是作者。這句話真是不錯,真的。




【01】臺東‧晃晃二手書店
10 / 04 (日)下午3:00
講題:來到鹿野的詩

【02】高雄‧三餘書店
10 / 07(三)晚上7:30
講題:跟地價比,稻子是沒用的東西

【03】台中‧新手書店
10 / 09(五)晚上8:00
講題:你們在鄉下,都在做什麼?

【04】新竹‧光合人文教育工作室
10 / 10 (六)下午3:00
講題:陪小孩寫作──寫作不是拿來「完成」的

【05】桃園‧南崁1567小書店
10 / 11 (日) 下午2:30
講題:半畫半農半寫作

【06】台北‧有河BOOK(延至 11/20)
11/20(五)晚上7:30
講題:都是命──談人與自然的矛盾

【07】台北‧小麻雀二手衣
10 / 29(四)晚上7:30
講題:沒用的東西與有用的人
對談人:《我想做個有用的人》作者沈嘉悅

【08】台北‧唐青古物商
10 / 30(五)晚上7:30
講題:錢沒有,但時間很多

【09】宜蘭‧小間書菜
10 / 31(六)下午2:30
講題:這是個點土成金的時代

【10】花蓮‧時光1939
11 / 01(日)晚上7:30
講題:如果我們都不管,以後可能會越慘──談公民參與

【11】嘉義‧洪雅書房
11 / 08(日)晚上7:30
講題:究竟我們是過著「進化」的人生,還是「退化」的人生?

【12】台南‧暖暖蛇咖啡
11 / 13(五)晚上7:30
講題:在鄉下是樂活、是慢活、是浪漫嗎?

【13】美濃‧有間書店
11 / 14 (六)下午2:30
講題:來玩拓繪吧!留一點點時間給「沒用的東西」就好

【14】高雄‧小樹的家繪本咖啡館
11 / 15(日)早上10:30
講題:陪小孩寫作──重點不是寫出漂亮的文章

2015年9月20日 星期日

好!

「等……」
「ㄟ……」
「等……」
「等……」
「ㄟ……」
「等……」
「等……」
「好!」

「等……」
「等……」
「ㄟ……」
「等……」
「等……」
「好!」

「等……」
「等……」
「等……」
「好!」

「等……」
migu發抖地看著已經放在盤子上的骨頭
終於忍住
不敢吃它

好!
migu從一隻狗,變成人類的狗了
真是令人開心又令人悲哀

2015年9月18日 星期五

長不大

他的心長不大
一直像小孩
一樣小

很小很容易
滿足

他們 (隱匿)

他們不是壞人,甚至可以說,是好人。
儘管,他們從未進入世界的內在,更別說是核心。

屬於他們的快樂,總是存在於過去,或是將來。
世界從未在此時此刻,贏得他們的歡心。

不管是界是否美好,對他們來說反正是僅供提取,而且,永遠不夠。與其說他們的胃口很大,不如說那裡,其實是個巨大的空洞。

他們的失望總是對於他人,而非自己。
他們的成功與榮譽,恰巧是我的失敗與羞恥。

我至今仍懷抱的夢想,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令人遺憾的錯誤。
我的珍寶只是他們的工具,藉以通往一個,外表亮麗,實已腐壞的居所。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彩虹對他們來說,不是永恆的?
雨滴的璀璨,竟然比不上一顆鑽石?

他們總是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忙。而我總也有很多,不重要的事情要忙。
但願他們一切如意,但願我始終笨蛋,一往如昔。

──隱匿,〈他們〉,《冤獄》

去年還沒打算出詩集之前,隱匿問在fb上問,你也該出詩集了吧?我留言回說,得至少寫得像你一樣好才能出啊。

我現在寫的仍舊不如隱匿那樣好,但還是決定出了。畢竟,我不是為了寫出好詩才寫詩,只是有話想說。

但是出詩集畢竟和在fb上貼詩不同。在fb上貼詩不用成本,但是出詩集要花錢;就算不是花自己的錢,也是花出版社的錢;出詩集是眾人的合作,不只是自己的作品。所以,10月即將要出版的詩集究竟能不能賣得好呢?老實說,是有一點點壓力的。

但是今天,當我又重讀《冤獄》,我想起隱匿說過《冤獄》賣得並不好,但《冤獄》這本詩集我總是能一讀再讀。所以說,詩能給人的東西,以及它在書市場上的表現,兩者並不一定是正相關的?

這事要說起來可能會長得說不完,也很複雜。但我想說的是,關於賣詩集這件事我還是會努力,就跟賣自己家果醬一樣;但是買不買單那就是對方的事。

買果醬的人總是要喜歡吃我們家果醬,那果醬對他才值得。同樣的,讀者總是要能從詩裡面感覺到什麼,那詩對他才有意義。

而這跟好不好,是沒有關係的。

詩跟許多東西比,經常是很沒用的東西。但是,當我讀到一首能讓我回到自己的詩,我就非常感謝,那些寫詩的人。



2015年9月15日 星期二

認識一個人

認識一個人,從他的黨籍去認識他,從他人對他的評價認識他,從新聞報導認識他,從FB認識他。

A在報導中說:他是最傳統的人。
B在FB上寫:他是最認真的人
A說他只會綁樁。
B說他選民服務很認真。

你以為說他認真的人是跟他同一個顏色的嗎?不是不是。
而那個說他最傳統的人說,那個人就坐在我旁邊但我沒不認識他。

那麼我呢?

如果不是因為B,我會相信A說的喔。因為A說的跟我想像中的一樣,那個黨籍那種背景,肯定很傳統嘛!

可是B說那個人是我看過最認真的XX黨立委。我看過他質詢喔,看得出來是下過苦功的。

然後B的下面又好多人回應同樣的看法──
那個人很認真,很專業。

我呢?

我從前租屋在那個人的選區,只認得名字認得照片但不認識人。我從前看到他的名字就會嗤之以鼻,因為他的黨籍和他的背景。而現在有我信服的人說那個人其實很認真,於是我想,說不定真的是像B寫的那樣。

但我就因為B說的,瞬間改變了我對那個人的想法嗎?
但說想法其實並沒有什麼想法,只是印象而已。

我們對許多人的認識,都只是個印象而已。
而現在,我對那個人的認識,只是多了個B說他認真的印象而已。

你看,我們是這樣在認識一個人。

2015年9月13日 星期日

記〈活在三里塚〉

如果可以,沒有人想要走抗爭這條路。因為你不曉得這條路何時會結束。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走呢?因為沒有別條路可以走了啊。他所僅有的都在這裡,你拿走之後就算他去到別的地方,他的心和靈魂也還在這裡。

「我從七歲開始幫傭,沒有一天過過有趣的日子;所以,抗爭對我來說太有趣了。」夜音婆婆說。

可是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可以堅持多久?堅持到自己死的那一天嗎?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這樣選擇。「我的一輩子都在抗爭」,這個一輩子不是形容詞,而是名符其實的一輩子;這樣的人,這樣一個堅守信念一輩子都在抗爭的人,如果他曾經想過放棄,你要苛責他嗎?

而一開始就選擇離開,選擇不反抗的人,選擇到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的人,你憑什麼責怪他的選擇?

而有些走到一半走不下去了,不得不選擇離開的人,這樣的人心裡的痛苦與壓力,我更難以想像。

所以不管是選擇站在這邊的,還是站在那邊的,每個人的生命都被強行奪走了有形與無形的東西;不管你選擇反抗,還是不反抗。

他們的生命都被巨大的國家機器給破壞了。

在這樣巨大的痛苦中,我實在很難說出讓我們從中學會什麼教訓這種話。這種教訓誰想要學會呢?最好是一輩子都不要遇到。

可是,有些人就是遇到了,然後,他們憑著自己的心很努力的面對。沒有人想要輸,大家都想要保有自己重要的東西。可是抗爭這種事不是自己想要贏就一定可以贏的,所以,當我聽到「抱著必勝的心就一定能贏」這樣的話的時候就很難過,你以為那些人不想贏嗎?

在那些被拿走東西就只剩下自己的人的生命面前,我們每一個活得好好的人都小之又小。不要輕易說出容易的話顯示出自己的自大,不要以為自己有多堅強。我們只是很幸運,生命的考驗未曾真正降臨。

「究竟你是因為什麼堅持到現在呢?都已經那麼久了。」
「到底是什麼原因,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我沒有放棄的理由。」

力量弱小一定會輸。既然一定會輸為什麼又要走下去呢?

「強者無法擊倒弱者的意志。」
有人選擇一輩子抗爭。

「如果時間重來,我會選擇早一點放棄。」
有人不希望自己的生命在抗爭中度過。

人,是一個一個的人;不要忘記,這兩種人同時存在。
而他們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

可是,巨大的國家機器,能不能記起你們也是一個一個人所組合起來的?你們能不能想起自己與他們都是一個一個的人,都會死;能不能不要再做出逼迫人民只能選擇堅持與放棄的人生?

2015年9月12日 星期六

2015年9月10日 星期四

今天什麼都不想寫

想寫的東西很多
卻也會突然覺得都不重要
即使如此
我還是寫了

仔細聽
現在
蟬還在叫
剛剛都沒聽到

2015年9月8日 星期二

通通都要顧

所以我說啊
環境生態要顧
農業發展要顧
糧食供給要顧
農地價格要顧
要顧的意思是不准跌
只要不准跌
隨便你們去顧

你把這個東西丟掉的時候
要同時拿在手上
不是丟掉再撿起來喔
要同時
這很難嗎
你左轉的時候
同時要右轉
這很難嗎

你說農地要顧
我也說農地要顧
你說的我說的通通都要顧
不衝突嘛
我們要理性思考

(今天的有話好說講農地農用。一名農業仲介講不過吳紹文和蔡培慧,說出了「通通都要顧」的經典名言)

「如果可以拋棄很多選擇,就可以有更多選擇」

他在大賣場選
她在服飾街選
他們在吃到飽的餐廳選
他們選這個套餐
或那個套餐
他們選房子
選套住自己的房貸
選套住自己的工作
選一個月三萬元
如果能選得到三萬元

他選三萬元
選12345第三棟鴿子大廈三樓的第三個房間
他選XX銀行貸款
她替小孩選學區
選安親班
因為夫妻兩人都要工作
不能帶小孩
他選的三萬元
要多不多要少不少重點是他一點都不喜歡
可是不能換
因為小孩要上安親班
要付房貸
他們每年都要出去玩
去選划算的套裝行程
去選吃到吐的餐廳

他們有好多選擇
好多不得不的選擇
他們每天都在選
在好多選擇的小世界選



「如果可以拋棄很多選擇,就可以有更多選擇」的原句是文群說的「如果可以拋棄很多東西,就可以有很多選擇」

2015年9月7日 星期一

人活著呀,就是活在某個地方,住在某個地方;有時候有些人可以選,有時候某些人無法選。



(Migu來我們家,第二個禮拜洗澡時拍的照片)


回到鹿野,Migu已經長大了。趴下來的時候,擋住門的位置變得更大。Migu很興奮,衝衝衝,撲撲撲;然後,我跟老斌進進出出搬東西的時候,Migu就先安靜了乖乖趴著把頭貼在地上了。

「為什麼我們會有一隻這麼棒的小狗啊?」我說。

Migu是自己來的,自己留下的小狗。我們去南部一個禮拜,也沒綁他,請朋友每天來家裡餵。Migu沒有被綁,可以到處跑。也有心理預備搞不好回到鹿野的家時,Migu已經去別的地方了;但Migu好像是一隻很喜歡家的小狗。

幫Migu量體重,9.5公斤。剛來的時候可能5公斤不到,一個禮拜後變成7公斤,三個禮拜變成9.5公斤,照這樣下去好像會長成一隻很大的狗耶!

Migu會變成一隻什麼樣的狗呢?

回到高雄家的那幾天,老斌一直睡不好,說太熱,很吵。我也覺得熱,也覺得吵,不過我說,我是在這個房間長大的喔。

想想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一直到高中畢業上大學之前,我就是在那個房子裡長大的。十二層樓的集合住宅,我家在五樓。大樓已經三十年了,雖然還不到到開始有人要提都更的年齡,但這幾次回家,不是六樓在整修,就是九樓,一整修就是兩、三個月。我媽說很吵,我說集合住宅就是這樣啊,更老的時候,可能會更吵。

我住的那個房間,面對十字路口,即使在五樓,還是很吵。因為十字的另外三個角,一個是7-11,一個是從中午賣到宵夜的小吃攤,另一個是高雄知名的咖啡蛋糕店,也一樣賣到宵夜。和平路很直,半夜有時會有飛車飛過。房間西曬,西邊的太陽拖著長長的熱曬進我的房間曬進客廳,在水泥大廈上留下可以留到夜晚的溫度。

回到鹿野,覺得好安靜好涼快,我們終於可以好好睡覺了。

我覺得呀,住真不是容易的事。不容易是,這又吵又西曬的房子,是我媽很努力存到錢才買下的房子。三十年前大概是一百五十萬,實際數字我不太確定,但是以我爸一個月三萬我媽一個月兩萬的收入,我媽竟然能在她大概三十出頭,小孩一個讀小學一個讀幼稚園的時候買下這間房子,怎麼想都很不可思議。

當時那棟大樓已經預售得差不多了,剩下幾間樣品屋,連著簡單的家具好像可以便宜賣的樣子。這大概是我媽當時能找到的最好選擇了,小孩不用搬家換學區,她跟我爸上班的地方也都在附近;什麼很吵啊會西曬啊,集合大樓住久了會有房子要整修的問題……,那些我想可能都不是他們當時會考慮的事。

當時我媽的考慮應該是,如何在有限的預算中,能夠貸款買下一間能讓家人安心住著的房子。

我不住在家裡的時間,已經比小時候住家裡的時間還要長了。有時候我回家經常也睡不慣,但睡著睡著也還是睡著了。雖然有時候精神總是不太好,但怎麼說呢,我是在那個房子裡長大的,我爸媽到現在也都還住在那個房子裡。

有時候想,人活著呀,就是活在某個地方,住在某個地方;有時候有些人可以選,有時候某些人無法選。

我們搬到鹿野,這個住下來之後我很喜歡的地方。但老實說以後會到哪裡去呢?我們沒有把握也不敢確定。鹿野的地一直漲,買地買房子的事我們幾乎是不敢想;但以後會不會連要找個能租能安身的房子都很困難呢?這實在是說不準的事。

然後,關於住這件事,明明就是一個人活著最基本的所需;只要是活著的人都要住,死了我倒不想那麼多。為什麼想要好好住在一個喜歡的地方,或覺得舒服的地方那麼不容易?為什麼城市裡的人就要住在鴿子籠裡?而且是只要有鴿子籠可以住就要開心?

從Migu寫到這裡,好像有點莫名其妙。可能是因為住在鹿野才會有Migu吧。Migu如果活在城市會是什麼樣子?

城市的狗無法自己選擇,城市的人也無法自己選擇。

那麼住在鹿野的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