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20日 星期四

三首


說好 

說好
你說說好
你說說好了

我們說好了
我們說好說不了
我們說好說不了
不能再說好了


給你的話 

「你在寫什麼?」
「世、界、不、會、惡、意、的、對、你。」

「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世界不會故意對你不好。我也不會。」


回家

「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回家了。」
她打開大門。

「你要去哪?」
「不出門怎麼回家?」


2011年1月19日 星期三


戲跟生活最大的不同在:戲有劇本,生活沒有。

生活沒有劇本要跟著走,你不會知道自己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你不是想好了要做這個動作所以做它,不是準備好了一句話準備說它。不是因為劇本說要咬指甲所以咬指甲,而是很自然的就咬指甲了,咬完之後發呆,然後盯著螢幕繼續打字。

戲呢?戲有劇本。你知道你等一下要做什麼,要說什麼,「有一段東西等著你去做出來」。劇本寫著:你在電腦螢幕前打字,在思考這段文字要怎麼修改,你想不出來,開始咬指甲,邊咬邊想,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你開始發呆,發呆一會後又開始打字。

劇本寫:你去咖啡店喝下午茶。跟老闆點餐之後,你瞥到在你的右前方有個男子,你望向他的同時發現他也在看你,於是你隨即把眼光收回,拿起水杯喝一口。

你開始演:走進咖啡店,找了位子坐下來。老闆走過來遞menu給你,你打開瀏覽了會,然後點餐。點完餐之後你靠在椅背上,開始打量這家店。當你的眼光由左邊移往右邊時,你看見了坐在你右前方位置的男子,你望向他時他也正在看你,於是你趕忙將眼光移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一口水。

你演的時候,鏡頭跟著你走。你意識到自己正在演戲,而不是到咖啡廳店吃下午茶;當你瀏覽店內時,你知道自己過幾秒鐘後要跟坐在你右前方的男子四目交會,你知道,你準備著,你記著四目交會時要叫自己把目光閃開。

你感覺到鏡頭。你不是在喝下午茶而是在演喝下午茶,在演喝下午茶與一名男子四目相接。你不是在瀏覽店內,而是在演瀏覽店內,在演點餐,在演喝水。

拍攝結束後,你觀看剛剛在鏡頭前的自己。這一切在生活中極其自然的動作,在鏡頭前都成了太多表情。哪來那麼多表情呢?你平常不是那樣。

要演,又要演得自然。但是演就是演。你明明知道自己在演明明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又要自然?

不真實的時候可以自然嗎?

不真實時很難自然。不真實又要自然,只能看起來。

演,就是看起來。

2011年1月17日 星期一



其實也沒有那麼多好想的。這麼想的時候就已經在想了。

他想分析自己的不安,卻忘了,想了也沒有用的。
沒有用,他卻也只能依靠想。
或許,他真正該做的,
是拋開想,
拋開自己。

2011年1月14日 星期五

我可以畫什麼呢?(給《出詩》1)


11月時,我畫了「以後」給拉麵。那是從我部落格節下的一段文字,所畫的圖。後來我再回頭看,發現如果去除文字,它是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是「以後」嗎?

當然,我是無法畫出「以後」的。寫,雖然可以寫出來,但也只是「以後」這兩個字。真正的「以後」,只存在我的想像裡。

動物有以後嗎?在人來看,當然有以後。因為人類有時間的概念。但是,為什麼人類有時間的概念呢?

動物自己有以後的概念嗎?比如說,「我要留一點食物,以後可以吃。」我想到螞蟻,好像要說有也是可以的。

但我不是螞蟻專家,無法回答。寫著寫著我又離題了。

我是要說,我畫的那張圖,是以後嗎?或者,你可以感覺到以後嗎?

這個,你覺得是什麼?



你可能會說,它是一個圓,或者,是一個不太圓的圓。可是,為什麼你會覺得它是圓或不太圓的圓呢?(也有可能你會說它是一個圈、一條黑色的線沒有起點和終點,或者整條線都是起點和終點……)

但是,你說的這些,這些想法是從哪裡來的?

「以後」呢?「以後」是從哪裡來的?

雖然我看不見以後,但我卻可以說它,然後你也知道我說的以後是什麼。

那麼畫呢?我可以畫出一個東西,然後你就知道那是以後嗎?

我本來是這樣想:畫,就要畫話不能說的。話可以說的,就不用畫了,用說的就可以了。像現在我說給你看的這些,我就不確定我能不能畫。不,我可以確定,我無法畫出我說的這些。

那麼,我可以畫什麼呢?



很多年前,我畫了這張圖。

到現在,我還無法說它。


2011年1月12日 星期三

忘記的

我想起自己那天白天做什麼了。

昨天,和Y怎麼也想不起,我在自己生日那天的白天做了什麼。

晚上去吃生魚片蓋飯的記憶很清楚,還點了鱈魚肝;去買蛋糕的記憶也很清楚,去散步也很清楚,接著回到家唱生日快樂歌吃蛋糕也很清楚。可是,在這些之前的記憶,真的一點、一點也想不起來。

於是我翻開我的天,那天是星期三,我寫著「美編1」。3號,多半是我毛毛蟲美編排版的日子,於是我想,我那天白天應該在工作吧,應該在工作,所以想不起白天究竟做了什麼,因為是一般的工作所以沒什麼好記的,於是記憶從晚上開始。

可是,又覺得不太對……

「我那天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工作才是……」

今天,我看了我的部落格,部落格上的文章透出,那天白天的自己應該是在畫畫和作圖。

嗯,我慢慢想起來了。那天,我想要送自己一個禮物,想把應該要給出詩的圖稿做好。既然已經答應人家了,而且又是自己想畫的東西,就選在自己生日的這天完成吧!我可能是這麼想著。我慢慢想起來了,那天的白天我都在畫畫和做稿,完稿之後很高興的在下午417時寄給拉麵,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有點訝異自己昨天忘了,還好今天想起來了。不過,如果真的忘記了,「明明一定有做什麼卻忘記了,」「想要想起來卻想不起來,」是有點感傷,但是,好像也沒有辦法。

想起來的感覺很複雜,「還好有電子郵件和部落格幫我尋找記憶……」想起來的感覺很複雜,「怎麼會忘記那麼重要的記憶……」

想起自己忘記的記憶,慶幸,卻也失落。

2011年1月7日 星期五

這樣的事


她也曾經
一股腦的將自己說出、把自己攤開
追著祈求著渴望著

一個字、一句話、一個表情

而現她望著她
一切都明白了

2011年1月6日 星期四

有用.無用


在莊子「材與不材」的寓言中,論到「究竟是要當一個有用的人?還是要做一個無用之徒?」莊子說:「我既不做個有用之徒,也不做一個無用之人。我既有用也無用,在材與不材之間安身立命。」

莊子是逃避問題嗎?什麼是材與不材之間?怎樣叫做既有用也無用?這些話像是說了等於沒說。但其實莊子的意思是——

如果我們生命的意義是取決於對其他的人有用或無用這個抉擇之上,那麼就已經是大有問題,很難逃避患害了。莊子暗示,作人最高原則不在材與不材,而在自然。

「自然」,雖然一般都解為「大自然」,英文的Nature,但在《老子》或《莊子》,我覺得應該照字面的意義去解釋:「自」就是自己,就是我;「然」在古文裡面可以當「是」字解,有肯定的意義。「自然」就是「自我肯定」。

——摘自陳永明,《哲學子午線》

想像世界


研究顯示,孩童的想像玩伴與他們學到關於他人的事有所連結。孩童那麼愛假裝是因為他們學到那麼多的緣故。而成人小說似乎正是這種早期佯裝的延續。這或許有助於解釋一道明顯的難題:為什麼對成人而言,小說的明顯謊言似乎有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可以傳遞關於人性的深刻真理呢?為什麼戲劇和小說,詩作、故事與神話對我們來說意義重大?為什麼很多成人會認為,想要瞭解人性與社交生活,閱讀珍.奧斯汀(Jane Austen)作品的收穫會遠多於《人格與社會心理學期刊》呢?

當我們看見孩子完全沈浸在他們的假想世界中,我們會說:「喔,他只是在玩啦!」這句話實在發人深省。在成人生活中,我們會把有用的活動(諸如準備晚餐、築橋等)和只是「好玩」或「娛樂」——換句話說,只是在玩——的活動(比方閱讀小說、看電影)區分開來。因為幼童受到保護,免於承擔日常生活的壓力,因為他們——恕我直言——毫無用處,所以他們的所有作為看起來都像是在玩耍。他們不會外出築橋和犁田,他們也不會準備晚餐或者拿薪水回家。然而他們對於裝扮遊戲的深深著迷與無可遏止——那展現了虛構的違實——反映出最複雜巧妙、最重要,也最為獨特的人類能力。

——摘自Alison Gopnik,《寶寶也是哲學家——幼兒學習與思考的驚奇發現》

童年是什麼?


童年究竟什麼呢?在這段特殊的發展時期中,年幼的人類得完全仰賴成人維生。少了照顧者(caregivers),童年也就不復存在。為什麼人類得經歷童年這樣的時光呢?與其他物種相比,人類未成熟、受扶養的時期較為漫長,且隨著人類歷史的發展,這段未成熟的時期也益發延長。

這段拖得老長的未成熟時與人類善於變化的能耐密切相關。想像力與學習力為人類重大的優勢,我們因而比其他物種能適應更多不同的環境,而且在某種程度上還能將所處的環境加以改變,這是其他動物做不到的。但是這也有一項重大缺點,那就是學習很花時間。你不會想要在摸索獵鹿的各種可能新方法時,連續忍受兩天飢餓,也不會希望在學習劍齒虎的種種文化智慧時,被一頭活生生的劍齒虎追著跑。

童年就是那樣的一段時光。孩童受到保護,無須面對成人生活中常見的緊急狀態。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學習。大人工作,嬰兒玩耍,遊戲是童年的識別特徵。它是想像與學習正在運作的一種生氣蓬勃、清楚可見的表現;它也是無用的不成熟矛盾地有所作用的最明顯跡象。

——摘自Alison Gopnik,《寶寶也是哲學家——幼兒學習與思考的驚奇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