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23日 星期一

生而為人,我們活在一個評斷有用無用的世界(回應《秘密讀者》)

其實,就算沒有《秘密讀者》的評論,我也打算寫一篇「有用、無用」的論述。

《沒用的東西》想說的是「無用之用是為大用」嗎?

不是。

應該這麼說,《沒用的東西》並不是先有了書名,才開始寫;而是,當我回顧這五年來所寫的東西,我發現自己似乎不知不覺寫了不少關於有用無用的思考。既然是在不同時空下寫的,也就不會有對有用無用的定論。

有時候我質疑有用,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有時候我看著自然我覺得在意著有用無用的自己很可笑;有時候我發現自己不論如何思考,都無法逃離有用無用的框架。

然後我也發現,整個回頭來看,有個不斷出現的東西──

生而為人,我們活在一個評斷有用無用的世界。我們評斷人類世界,我們也用有用無用去評斷自然世界。

所以,《沒用的東西》裡所說的沒用,並不是「無用之用是為大用」。它沒有結論,它只是一個思考有用沒用的歷程。而現在的我看著自己的思考歷程,仍繼續思考著所謂的「有用、無用」。



「寫,不是為了越寫越好」說的究竟是什麼?

前面說了,沒用是對於有用無用的思考。而這其中的思考還包括了──寫作是有用的嗎?

我到現在還是無法下定論。就某個層面來說,我當然覺得寫作是有用的,也希望它是有用的。但是判斷「有沒有用」,這是人的世界的事。也就是說,覺得某個東西有用無用,那是別人家的事;別人家心裡的事,不是我該管的,也管不著。

你覺得有用,他覺得沒有用,人們對於有用無用的判斷,這件事的掌握不在我手中。我能掌握的只有,這件事對於自己的意義(而就這層意義而言,我仍舊陷在有用無用框架裡)。

那麼我想要逃離這樣的框架嗎?

某部分的我想逃,但知道逃不開。某部份的我知道逃不開,卻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人就是糾結在這樣的世界裡,很可笑。我看著可笑的自己活在可笑的世界裡,卻也可以開心的笑。

我說,「寫,不是為了越寫越好」,是因為某次鴻鴻說「你越寫越好了」。坦白說我是高興的,但在那個瞬間我也突然明白一件事──好,不可能一直好下去,而我無法也不該為了希望越寫越好而寫。

希望越寫越好,會陷入某個「好」的框架,會陷入他人認為的好,會陷入鴻鴻認為的好,會陷入某個文學體系所認為的好。於是之後我就會只想寫好東西,只希望自己的東西被說好,而不再只是表達。

我寫的東西,他人若覺得好,那好。而好只是剛好。
覺得不好,也好。
好與不好,是評論。
寫,不是為了評論而寫;不是為了越寫越好。



《沒用的東西》,作為某種寫作態度的表現

所以,沒用的東西能出版,也是剛好。因為它並不為了出版而寫。

但出版也是要有個道理。雖然說我一直想逃脫有用無用的框架,但我也真的害怕出一個「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已經太多了,真的不需要再多我一個。

所以,出版這《沒用的東西》的道理是什麼呢?

寫作作為一種思考歷程,歷程的意思就是全部。全部是什麼,就是所有都在裡面了,不是只挑出合乎某種標準的東西給你看。我這個時候這樣想,那個時候那樣想,我用文字將生活與思考的過程記錄下來。

《沒用的東西》不是一幅幅掛在牆上展覽的畫,而是一本塗鴉日記。

對我來說,塗鴉不遜於掛在牆上展覽的畫,它們沒有比較的問題,因為兩者是不同的東西。塗鴉日記做為一種整體精神的展現,而給這種東西分篇評分,就像把精神切開。

你要怎麼把精神切開?



詩意與詩

「我始終認為,當『寫什麼』和『為什麼寫』都不再是問題,當我們只剩下了『怎麼寫』的時候,文學就走到了自己的末日。沒有人懷疑形式主義能帶來『詩意』,但我懷疑,詩意與詩之間的距離;如同月光不是月亮一樣,那些拋灑在我們身邊的灰塵也不是泥土本身。」

──張執浩

張執浩在《動物之心》的詩論中,提到了詩與詩意。就張執浩的看法,「怎麼寫」帶來詩意,「寫什麼」與「為什麼寫」則決定了「詩」。

這讓我想到一個十歲小女孩寫的東西。
小女孩寫:「很努力長大並沒有辦法。」

「並」字的用法,帶來了詩意。而在我與小女孩討論的過程中,小女孩說「並沒有辦法就是還是沒有辦法」。而當「並」替換成「還是」,這句話就少了一點詩意。

可是,不管是「很努力長大並沒有辦法」或「很努力長大還是沒有辦法」,令人感動的不是「並」或「還是」,而是「沒有辦法」。小女孩說沒有辦法,小女孩說這就是我,在這個教導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世界裡,小女孩簡單卻沉重的沒有辦法,戳破了這世界的謊言。

「並」帶來詩意,但「沒有辦法」才是這句話為什麼是詩的精神。



關於我這個人

關於我這個人,沒有正確也沒有特別愛惜生命。做人沒有正不正確的分別,愛惜生命也不會因此特別正確;況且我也沒有特別愛惜,因為我就是那個車子開過去,壓爆小蟑螂的那個人。

如果讀者誤以為我在講愛惜生命的大道理,那我確實該思考跟反省一下關於寫法的問題XD

──瞇.2015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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