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23日 星期二

鼠族

《鼠族》,去年買的漫畫,今年才看。看的時候也看很慢。看完後想介紹,又覺得議題很大,好難講。那就講最有感覺的部分。​

最有感覺的是部分是,這部漫畫在作者的父親過世後出版,出版後大受好評,狂銷熱賣。一部作品能熱賣當然開心,能成為討論的焦點當然開心,但是,當這個內容是猶太倖存者的回憶,是自己家族的悲慘故事,身為作者的感覺就會相當複雜。​

漫畫的第二部,有一段記者與作者的對話──​

「請告訴觀眾,你藉這本書想傳達什麼訊息?」​

「訊息?我說不上來……」「我沒想過整本書能濃縮成一個訊息。我意思是,這本書沒有針對特定讀者群的訴求,我原本的用意是……」​

「你的書快出德文版了……」「猶太人屠殺的故事層出不窮,很多德國年輕人都受夠了。這些事發生時,他們根本還沒出生……為什麼要他們扛罪?」​

「我算哪根蔥?……能說什麼?」​

「亞第,老弟,看看這個授權合作案,你能分紅百分之五十,我們能賺一百萬。你爸在世會覺得好光榮!」​

「呃?」​

「不然你想怎樣──多分一點紅嗎?嘿,我們可以商量看看。」​



這些問題都非常難回答。亞特只是想要記錄這一切,但大部分的報導都只要作者給他們一兩句話──你想要傳達什麼?你想要訴說什麼?要是可以那麼簡單的一兩句話就講完,亞特就不用花那麼多年的時間去訪問他的爸爸。當然我知道媒體篇幅有限,所以這也是每個作者出書後必須面臨的「不得不」,你總是需要去面對那些問題,需要去回答那些問題。​

我很喜歡這頁漫畫的處理方式,坐在椅子上的亞特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不只體型變小年紀也跟著變小,小到最後大哭叫媽媽──「你們不要再問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出書之後要面對的問題,不只是內容被詮釋的問題,還有內容被如何拿來用的問題。詮釋無可避免,而消費是門學問。可以消費猶太被迫害的議題嗎?不可以消費猶太被迫害的議題嗎?做成背心T恤等相關產品就一定是消費嗎?但是授權金就是明明白白在那裡,可是悲慘的歷史也在那裡。活著寫下故事的人賺取到龐大利益,因為那些被屠殺而死掉的人的故事。​

所以我可以感受到作者的矛盾,而我覺得這也是《鼠族》最令我有感的部分──作者想要書寫真實,用漫畫的方式記錄下一切,不只是他父親說的故事,作者也很想知道他父親無法說的部份──比如母親的故事。但亞特的媽媽已經死了,所以他很希望能找到媽媽的日記本。但是爸爸說沒有,都處理掉了。亞特一直對爸爸口說的部份抱持部分保留的態度,「要是有媽媽的日記本可以佐證就好了,」「要是可以聽到媽媽的說法就好了……」​

這大概是紀實故事吸引我的原因──我們只能得到部分真實,所以如果真的想要做到真實這件事──就必須承認自己無法做到全部真實。​

亞特寫下爸爸口中的自己,以及亞特自己感覺到的爸爸。其中有個部份是,亞特跟妻子載著爸爸開車上街,遇到一個黑人想搭便車,爸爸大叫:是黑人耶不要讓他上車。亞特和妻子感到很不可思議:你不是應該最能感受被歧視的痛苦嗎?現在你怎麼這樣歧視黑人?​

爸爸身為猶太人而被迫害的悲慘與痛苦,以及倖存之後身上那些難以相處的脾氣與生活方式,這些亞特都畫進故事裡。亞特也不避諱將自己對爸爸的態度畫進去,他覺得爸爸很難相處,他不覺得自己有能力與爸爸生活在一起,但同時又感到愧疚:​

「我知道這很扯,不過我莫名其妙但願自己曾和父母一起被關進集中營,切身體驗他們的經歷也好!……我猜,這是因為我日子過得比他們輕鬆,所以我才有這種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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