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28日 星期六

「我可以說出好多他的缺點,但我卻說不出什麼他的優點。」

 一回到家,就是一直講話。先跟媽媽聊天,然後媽媽去幫滌買晚餐的空檔,跟爸爸聊天。媽媽回來後繼續跟媽媽聊天。這次待老家的時間短,今天晚上,明天一天,上午希望能跟滌聊上天,下午在書店有分享會。後天早上就要上台北。

剛剛講了很多話。現在媽媽睡了,我在可以待上一段時間的咖啡店。咖啡店,真是我在高雄安身的居所。我有太多東西要寫,卻擔心寫不完。我回想我過去這幾年,跟家裡人說了那麼多話,說完後就到咖啡廳,把關鍵字或重要片段打下,然後在回到鹿野後的清晨,再依著那些關鍵字和段落,慢慢重現那些對話。但現在,接下來的兩周可能都無法有那樣的安靜清晨,沒有那樣的時刻也沒有那樣的空間。我有點焦慮,擔心無法將那些對話記錄下來。

我開始胡亂打,這邊寫一點那邊寫一點,然後我又想到我應該要抓著這僅有的時間,將一份工作的記錄寫完。我究竟該先寫那件事?我很想全部寫完,但寫不完。

我決定,先寫一件事,寫一點點。

我問媽媽看完《最後家族》了嗎?問的原因是,我想問問媽媽,有沒有意願跟我一起,去詢求適合的心理諮商或團體?

《最後家族》裡的媽媽這個角色,因為不知道該對繭居在家裡的孩子怎麼辦,自己去詢求了心裡諮商。她沒有要求被認為是繭居族的孩子要去心理諮商,她是自己去,後來她有了一些變化,而這個變化進而影響到了孩子。

當然,我也不是覺得我跟媽媽去心理諮商或互助團體,滌就一定會改變。想去的原因是,雖然我在書寫後有了一些變化,在心態上有了一些變化,在現實上我的家庭仍有許多困難。比如滌在家裡只要一不舒服就會大聲幹譙三字經,槌敲地板,這對父母來說很難說不是一種心理壓力。

我對媽提出邀請,我說,如果我有找到適合的諮商師或團體,你會願意跟我一起去嗎?媽媽剛開始說是可以,後來又說「可是我覺得已經太晚了……」「要做的話早就要開始了,現在做有用嗎?」「我的耳朵不好,人家講什麼我都聽不到……」「我現在已經度過那個最困難的時候,以後應該不會更差了吧?我覺得你弟就是這樣了,做什麼應該都不會有用……」

我可以感覺到媽媽的無能為力,媽媽覺得可能沒有用,「倒是你去,我覺得可能有用……」我看媽媽雖然沒有說好,但也沒有完全否定我的提議。我說,我剛開始寫滌的時候,也不是因為我覺得「寫會有用」,而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去寫。「開始之後,我才發現對『我』來說,很有用。但在做之前不會知道。」

媽媽說但是現在才開始,不會太晚嗎?我說現在開始當然比從前晚,雖然晚但只要願意,永遠都可以開始。

媽媽笑著沒有說好或不好。但我可以感覺到,如果我願意再試試看一些自己從前沒走過的路,或許她也願意跟我一起。

我剛剛算時間,時間好快,從我開始書寫滌至今,已經三年。這三年我覺得好快,可能因為有許多事正在變化。

我們聊到滌,聊到她說自己真的不了解這個兒子,「我可以說出好多他的缺點,但我卻說不出什麼他的優點。」

我覺得媽媽能說出這句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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