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8日 星期二

保證與表象

 上週高雄傳出飄高溫時,我寫mail給媽媽,問爸還好嗎?只問爸是因為家裡兩個西曬的房間,滌住的那間有冷氣,而爸的沒有。其實爸的那間就算沒有冷氣,但只要把門打開,讓窗口進來的風可以流通,可以通風,倒也還好。但因為滌生活習慣的關係,爸的門要是開著,他就會不自在,而爸後來也「願意」關著。這個關門,可以視為爸對滌的體貼,也可視為不想增加衝突。但這個關門,在其他季節都還行得通,但在夏季真的很辛苦。​

已經都晚上九點了,我待在爸的房間,儘管電扇直吹還是會熱到流汗,無法入睡。而爸說他習慣了。我移去客廳打地舖睡。那麼,滌就不體貼嗎?某個層面來說確實是,但在熱這件事上他的想法是,「那麼爸的房間裝冷氣就好了。」我說,所以你可以接受施工時的噪音與外人出入?滌說對。我想也是,對他來說那是短暫的干擾,而且他可以選擇在施工時不待在家。​

好了,那麼這個問題不就解決了?有很難嗎?裝個冷氣而已。昨天跟爸聊,你沒有冷氣真的可以嗎?爸說可以啊,都習慣了。我說是因為覺得安裝麻煩而且需要花錢,所以不想是嗎?他還是一句:「就習慣了啊,不用啦。」後來我又想一想,我換了個問法:​

「爸,如果這個房間『本來』就有冷氣,那你會開來吹嗎?」​
「如果本來就有,那當然囉!」​
「所以你不是不需要嘛!」​
「本來有的話當然會開啊,但是這個房間要裝冷氣很麻煩吧!我跟你媽都怕麻煩……」​

終於,我終於了解問題的癥結是:「怕麻煩」。而那個怕麻煩不只是認為安裝一定會很麻煩,還包括之後的維護與維修。因為上週滌的冷氣剛好壞掉,媽找人來維修,師傅說是因為維護不當導致漏冷煤,冷煤都漏光光了當然不冷。然後本來好像只需要維修,但後來又發現其他問題這樣那樣總之整個維修起來要上萬元,「而且最近維修業務超忙,可能要等到六月多才會好」,師傅建議換新機(換機身就好,壓縮機沒壞不用換)。​

媽不高興。不是因為她摳,而是這冷氣才裝了五年。「五年就被用到壞掉!」她氣滌不保養不洗濾網,然後氣爸維護不當(總之冷煤漏光的原因還包括排水問題導致什麼什麼腐蝕所以漏冷煤)。這樣想起來,爸大概是怕如果裝新機但後來冷氣出問題,他又會被唸。​

對媽來說,因為不夠愛惜物品導致的損壞,那些錢都是不必要的支出,這可以理解。但這個情緒擴染到變成,爸就選擇不要變不要動,這樣問題就不會找上他。​

所以,在確認了爸並不是因為不想吹冷氣,而是怕麻煩、怕被唸之後,我跟爸說,反正明天師傅來裝滌房間冷氣時,我順便問他你這間如果要安裝會不會很麻煩?反正就順便問而已,如果真的很麻煩要動到電路,那就算了;如果不是很麻煩,看要不要考慮看看。​

今天師傅來裝滌房間的冷氣,媽跟滌「約定好」要自己學會拆裝濾網。我想說師傅安裝時我也順便看,結束後可以接著問爸房間冷氣安裝的問題。先講爸房間的冷氣安裝詢問結果──結果是,根本沒有我們想像得那樣複雜,也不需要動到電路。我問師傅,我們家只有一個220的插座孔可以嗎?師傅說你爸這間如果要裝也是小型的(一噸的),吃的電很少,兩台共用一個插座就可以了。我又問那這樣安裝需要花多少時間,「大概兩小時吧」師傅說。​

這樣,聽起來好像沒問題就直接裝了吧?不,有時能否做某件事不是實務層面的問題,而是「人與人」之間的問題。​

這次媽幫滌換冷氣,除了希望他自己要維護冷氣外,還有個條件:「一天只能喝兩瓶。」​

今天上午,本來在一片和諧中裝了滌房間的冷氣,滌也調整自己的身心狀態,在師傅最後要教怎麼拆卸濾網時,出現在現場(在安裝時他都先躲在大樓頂樓,等安裝好爸上頂樓去叫他)(拆裝濾網真的超簡單,爸只是之前不小心卡錯地方而已)。總之,在冷氣裝好師傅教完離開之後,媽發現滌的酒瓶(我不確定到底是喝過的還是沒喝過的,總之我聽到聲音時媽已經發飆了!)​

「你不是答應我一天只喝兩瓶?你答應了我才換冷氣,為什麼又讓我看到三瓶?」​
「我這幾天胃不舒服都在睡覺……」​
「你講什麼我聽不到啦!」​
「我是說我不舒服都在睡覺,就一定有少喝啊!」​
「聽不到啦!」​

媽突然發飆,但也不是突然,而是加上一些其他令她不舒服的事。滌怕熱,所以沒冷氣的時候他總是把自己弄得都是水,水再滴在地上,溼答答。媽看了很討厭,一方面覺得髒一方面怕滑倒,「想要把自己弄涼為什麼不去浴室?」總之媽在意的滌都不在意。媽在意「承諾」,滌則覺得人可以變通,滌說「我已經少喝了!」媽說,「為什麼你答應我的事都做不到,我就要幫你做這個那個!」​

感覺不是很大的事,卻啟動了媽引爆點。媽覺得滌「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的感受。」「要他少喝酒也是為他好,胃痛到都在吐,我看了都想哭。」「哪有他要什麼我就要給他什麼,我要求他的事他都做不到!」​

其實早在今天衝突還未發生前,我聽到媽跟滌做的「交易」,就心生不妙。我本來想問媽,如果滌做不到,你怎麼辦?少喝這件事,要他自己願意;你用交換的,他當然可以先「答應」你,但他不一定會因為答應你而去做。這些話還在我心裡繞的時候,我聽到媽說:「他答應我了就要做到吧!」​

對滌來說,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出問題了,他也在自行調整。對他來說,「兩瓶只是個表象」「媽幹嘛在意表象!」「我自己知道有少喝就好」。但媽在意的是「你說到就要做到」「做不到就是在騙我,只是想換到你要的東西」。​

老實說我也想問滌,當初為什麼要答應媽?「你做不到她要求的數字,就不要給承諾。你可以坦白跟她說妳會少喝。」「現在你承諾了卻又做不到,她更生氣,覺得你在騙她。」​

但這些話我都還來不及跟滌說。滌在媽咆嘯後說,「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以上,對於衝突現場的描述都是輕描淡寫,其實今天的媽媽大概是我看過最激烈的一次,而導火點本身卻是相對的小。今天媽的失控,不完全是因為事件本身,而是她所感受到滌的態度(用她的話來說是不以為意)後所反彈的情緒,她的失控意味著:「你一點都不在意我!」所以,其實只要滌釋出那麼一點點在意,媽的氣就會有洩壓孔。​

滌不是真的不在意媽媽。只是他在意的方式,不足以成為媽的洩壓孔。​

「我只是要你保證,你為什麼不能保證?」​
「為什麼你要在意那種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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