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8日 星期五

讀孫得欽《愚人之歌》之亂想



正面的反面
是反面
反面的反面
是正面
那政治正確的
反面呢
沒想到吧
仍然

政治正確

──〈反面〉


讀第一遍時,笑出來,想說什麼啊。不過,雖然我在笑,腦袋卻跟著句子在轉。「政治正確的反面,仍然是政治正確。」真的嗎?

「正面的反面,是反面。反面的反面,是正面。」所以首先,要有正面。正面一旦被決定,反面永遠都是反面。但正面是怎麼決定的呢?如果沒有正面,它們就只是──面向不同方向的兩面。

那麼,政治正確呢?


現在打蚊子
都會先裝作不在意
再心平氣和
無欲無求地
出手

甚至
不必求快
好像手
只是剛好在那裡
跟牠巧遇一樣

這讓我
多打到
很多蚊子

──〈箭術與禪心〉


一樣,先笑出來,才開始想。「裝作」不在意──其實是在意,不然就不用出手了。「好像」手只是「剛好」在那裡──所以剛好只是好像,不是真的剛好。所以,裝作不在意,剛好在那裡,都是為了,打到蚊子?

所以射箭,最終還是為了射中箭靶?但大師說,要如果實成熟般滑落,是「它」在射,不是「我」。

果實,不是為了落地而成熟。


我只在乎自己

譬如
我只在乎
找到自己

放棄自己
建立自己

摧毀自己

譬如
我只在乎
和自己
有關的事

不過
和自己有關的意思
並不只是
那個意思

──〈我只在乎你〉


自己,包括與自己「有關」。有關,可遠可近。可以只有自己,也可以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人只分兩種
一種在,一種不在

──〈廢語錄〉 #2 之5


我忍不住想,不在的人,還是人嗎?當然是人啊。死掉的人如果不是人,那是什麼?可是死掉的人,已經不在了啊,沒有人的樣子,人的實體。已經不在的人,是人嗎?是「不在的人」。


什麼事都可以加上一句
就像人生

──〈廢語錄〉 #3 之6


早餐時讀到這句,馬上來試試。剛剛跟伴侶的對話是:

「這芭樂沒什麼味道」
「跟昨天一樣」

就像人生



繼續讀下去,正正反反;整本幾乎都是,正正反反。有時是空間上的正反,有時是時間上的,但其實都是思考位置上的正反。或許不該稱為「正反」,說正反時,已經有正的那一面了,反的那一面了。所以不是正正反反的想,而是這樣想過去,那樣想回來,在這邊和那邊,想來想去。嗯,想那麼多幹嘛?時間太多嗎?

我取下書衣,打開內封:「這是笨蛋在唱歌。也可以說,是獻給笨蛋的歌。」

難怪,我那麼喜歡。

「有一個層面的宇宙,就在我的腳底、我的皮膚邊緣、我的呼吸之中……」「我不是要看見人類難以置信之事……而是一些很普通的,近在眼前的事。」孫得欽在後記中這麼寫著。讀《愚人之歌》的這幾天,我看著跳到門前的八哥,探頭探腦地跳過來,又跳過去;貓咪嗅著機車的擋泥板,人類這輩子都不可能那樣去聞一塊擋泥板;我感覺著刀子切進香蕉的感覺,每下一刀就感覺一次;我想著自己怕不怕死。我想著孫得欽在照片中的樣子(因為真實世界中沒互動過),在臉書上說的話,與他《愚人之歌》中寫下的字。

「揮霍/在你還能揮霍的時候」
「直到你轉入下一階段」


一個寫詩之人,那樣玄妙,又如此普通。我這樣說真是廢話。寫詩的人也是人,每個人都要吃飯睡覺大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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