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 （林蔚昀）

在日本學院印考卷的時候
我突然想到：
我們是怎麼學會用影印機和訂書機的？

我們是怎麼學會揮手的？
我們是怎麼學會轉頭與抬頭的？
我們是怎麼學會以哭聲吸引大人注意？
我們是怎麼學會笑的？

我們是怎麼學會坐、爬甚至走？
我們是怎麼學會跑步和游泳時要換氣？
我們是怎麼學會拉上拉鍊，打開水龍頭？
我們是怎麼學會使用手機和電子郵件？

我們是怎麼學會發出「啊」、「咦」和「喔」？
我們是怎麼學會第一個有意義的音節？
我們是怎麼發現我們可以把字串成句子？
我們是怎麼知道如何讀出「地球繞著太陽轉」？

我們是怎麼學會親吻和擁抱？
我們是怎麼學會進入和被進入？
我們是怎麼學會說出「我愛你」？
我們又是怎麼學會尖叫著說出「我恨你」？

我們是怎麼學會摔盤子？
我們是怎麼學會打人、推人、抓人、踢人和咬人？
我們是怎麼學會尖酸刻薄？
我們是怎麼學會口是心非？

我們是怎麼學會
打開瓦斯室的開關？
我們是怎麼學會
給槍上膛？
我們是怎麼學會
凌虐囚犯？
我們是怎麼學會
製造核武？

我們是怎麼學會這一切
讓我們活下去的技能？

我們要怎麼做
才能把我們學會的事忘記？


19.03.2011，克拉科夫

──林蔚昀，〈白紙 〉，《平平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