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28日 星期日

蛻皮

她養了小蛇。小蛇一輪一輪地蛻皮,每脫一輪,就又長大了一些。看著小蛇蛻下來的皮,上頭有著淡淡的鱗片花紋,是長大的痕跡。她很羨慕。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在身上塗了白膠,站到媽媽面前。

「在幹嘛啊!」媽媽驚呼。

她將身上乾掉的白膠撕下,脫下一層清晰可見,與初生時不同的皮膚紋路。

「你看我長大了!媽媽。」

──〈蛻皮〉,刊登於《自由副刊》

 

 

2024年7月27日 星期六

我想認識的,與實際上認識的東西之間

我們努力想認識的東西,和實際上認識的東西之間,橫跨著一道深淵。不管你拿多長的尺,都無法測量出那深度來。我能在這裡寫出來的,只不過是list而已。既不是小說也不是文學,更不是藝術。只是正中央畫一條線的一本單純的筆記而已。

──村上春樹,《聽風的歌》

 

2024年7月26日 星期五

現在,我想說

「所謂完美的文章並不存在,就像完全的絕望不存在一樣。」

讀到這句,我嘆了一口氣。這是村上春樹第一本書的第一句話。最近我重讀《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一邊讀一邊回頭看他的第一本書。我已經想不起從前第一次讀《聽風的歌》的感覺了,但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嘆氣。我一讀就覺得,這是「第一句話」沒錯,我甚至覺得這就是最初最原本的第一句話,是他買了稿紙與寫樂牌鋼筆後的第一句話,轉開鋼筆將腦袋中的什麼留在稿紙上的第一句話。

我在想,從二十多年前到現在,村上持續吸引我的是什麼。那絕對不只是故事。那是什麼?那是「說」,那是「想說」,那是想要透過語言但同時知道語言侷限的說。雖然所有的寫作者應該都曾經歷──我想說,但說出來的永遠距離那想說的有一段距離,我感受著這個距離,但仍不放棄。但村上的「說」,不單純指表達與接收的距離而已,不只是指文字與它想說的東西,而有著更深的,接近對生命的認識在裡面。

「現在,我想說。

當然問題依然一個也沒有解決,說完以後或許事態仍然完全相同。結果,寫文章並不是自我療癒的手段,只不過是對自我療癒所做的微小嘗試而已。

但是,要說得坦白真誠,卻非常困難,我越想說實話,正確的語言就越沉到深沉的黑暗裡去。」

今天重讀《聽風的歌》第一個章節,讀後我決定整本重讀一遍。雖然它接下來所要說的故事,跟我正在進行的寫作一點關係也沒有,但那接近寫作本質的,或者不需要用到本質那麼重的字,總之裡面有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它會帶領著我去記得,我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將自己說想說的東西說出來。

剛剛在《聽風的歌》的譯序中,讀到這其實是寫了兩百頁後又全部捨棄,重新豁開來寫,才變成現在我所讀到的《聽風的歌》。所以,「所謂完美的文章並不存在,就像完全的絕望不存在一樣。」並不是我以為的第一句,但我想這絕對是豁開來寫的第一句(當然這是我的自以為)。

 

2024年7月25日 星期四

沒想到會停電

沒想到會停電,輕忽了。

早上九點多一停電,我問家裡有沒有手電筒。老爸說,電應該很快就來了吧。我說不一定喔,颱風天停電維修沒那麼快,要做好停電到晚上,甚至隔天的心理準備。

老爸找出一支袖珍手電筒,吃水銀電池的。很幸運電池的絕緣隔紙卡得好好的,一抽開手電筒就可用。「可能還需要一支,一支客廳用,一支上廁所可以帶著用。」好不容易翻出一支,但家裡沒有電池。

「我去樓下看看。」

樓下有地方超市和 7-11,但全都沒電。整條路都沒電。地方超市的自動門關起來了,而7-11還開著,但一樣是黑的。

還好是白天,外頭透光。我問可以買東西嗎?店員說可以啊但只能現金結帳。

我選好電池,順帶拿了一袋泡麵、兩個麵包。雖然冰箱內有食材,但沒想到會停電,也不知道會停多久,想說儘量減少冰箱的開關。

要結帳時,原本還亮著的收銀畫面,突然顯示十五秒後關機。店員正在跟店長通話,啊啊啊的叫了一下,接著發現條碼機也不能刷,「電腦就突然自己關機了。店裡還漏水,水都掃不完。」

地面確實積水,水不曉得從哪裡流進來,貨架走道的地板積了好多水。

「不然今天就先關門好了。反正也沒有客人吧?」店員手機擴音傳出店長的聲音。

「有客人啊,附近店都沒開,店關起來他們就沒地方可以買東西了。」店員一邊試著想搶救那黑掉的收銀畫面,一邊說:「現在有三個人耶……四個,剛剛又有一個進來了。」

旁邊的大哥說有人有人,拜託你們開店。我說颱風天辛苦了,謝謝你們開店。

店員跟店長通完電話後,開始想辦法幫我們結帳,「我想一下要怎麼找錢,剛剛收銀機不小心關起來了。」「你們都有現金吧?」「沒辦法開發票喔!」我們說沒關係沒關係。

店員先找了一個盒子,可以裝現金用。「但是你有錢可以找嗎?」我問。「我是剛好有零錢可以給你,我可以先結帳。」我想了想後又說,「剛剛被關起來的收銀機,是不是可以用鑰匙打開?」

店員說對耶,剛剛太手忙腳亂了。她找出鑰匙,打開了收銀機。

「我現在找一個簿子記帳。」店員說。

等待的時候,有個阿嬤一直往櫃檯堆東西。她一邊堆,我一邊把那些東西排好。

「好,找到了。可是沒辦法刷價錢。」店員說。
「我剛剛有看貨架上的價錢。」我說。

「等我一下,我找計算機。」櫃台有點亂,店員臨時找不到。她拿出手機,「噢快沒電了。」

「我算給你聽。」我說,泡麵八十,麵包三十五兩個是七十。電池一百三十九。總共是兩百八十九元。店員說好我記一下。記的時候店員說,好久沒寫字。

我結完帳後換阿嬤。我停在櫃檯旁邊看店員有沒有需要幫忙,因為阿嬤東西很多。這時我看見報架上的報紙有隻大蟑螂。

我猶豫了三秒,想著要不要講。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有蟑螂。

店員大叫在哪裡。我說,在報紙上。因為牠太大了,我怕我一動報紙牠就飛起來。

這時阿嬤說蟑螂怕什麼,說完拿起報紙,往外走。蟑螂竟然還停在報紙上沒有飛起來。阿嬤就這樣拿著報紙帶著蟑螂往外走,外頭風雨交加,阿嬤往騎樓的柱子邊走。

刷,阿嬤往柱子一甩,腳往下一踩。

回來的時候報紙已經濕了,阿嬤把報紙放回報架上。

「阿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店員說。


2024年7月24日 星期三

睡著的時間有兩種

這段紀錄已經過一段時間了,若能在發生當天寫下,可能有更多能被留下來的。最近想寫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但還好這段最後還是撿回來。

這學期的自學生課,搭捷運得花上大概四十分鐘的時間。回程苗跟我同路,偶爾我們會結伴。捷運上我們閒聊,他講話很有趣,那個有趣是,他有很多點子。有回他把百事可樂瓶身上那層塑膠包裝撕下,用手搓那層塑膠包裝,搓啊搓的搓出一層膜,「這個,感覺跟紋身貼紙好像……」「加水搞不好可以黏在皮膚上……」

我看著他把百事可樂那層藍藍紅紅的膜,附著在大拇指上,看起來真的很像轉印貼紙。紅線換橘線的路徑上有洗手間,他說,「我去沖一下水。」我在後面慢慢走,接近洗手間時他剛好出來,「你看。」那層膜看起來好像更服貼地黏在大拇指上了。

下車前他說,「我回家再做更多測試,下次跟你說有沒有成功。」

再碰面時他說,「失敗了。」

然後某天,我們又同路。忘記前面在講什麼了,講著講著他突然說:「我覺得睡著的時間有兩種。」

「一種是感覺自己快要睡著了,那個時間是慢慢消失的。另一種是打瞌睡突然醒來,剛剛那段時間已經不見了。」

聽到的時候覺得……好精準。我說,我覺得你講的話,有一些寫下來就會變成詩耶,「我之前跟你講話時就有發現,可是以前來不及記……」我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但現在有空,我就可以記:

「睡著的時間有兩種

一種是時間慢慢流逝
一種是瞬間不見」

打完字後我說,你可能沒有發現,但如果你把自己講的話記下來,很多都是很有意思的句子喔,「如果你想記的話啦!」我說這話時,有時覺得是自己一頭熱,我覺得很棒很有意思的句子,但小孩只是隨口說說,他們不一定會想記,想記的人是我,我自己記就好。雖然覺得他們不一定會想記,但我還是這樣說出來了。說完後又說,「如果你覺得打字很麻煩,也可以用錄音的。」

這時苗拿出手機,說:「那我好像蠻常講這樣的話的。」說完後開始打字。

我在一旁看,他正在打一個句子。句子一開始沒有標點:

「當口腔有變化時人們都會不自主的去舔那個變化但時間久了就不會再去注意那個變化了。」

他打完後,最後加上標點。

「當口腔有變化時,人們都會不自主的,去舔那個變化,但時間久了就不會再去注意 ,那個變化了。」

我忍不住驚嘆(有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誇張)。

「我前陣子補牙齒,剛補好的時候,會一直去舔那個地方……」苗說。

原來是補牙啊。但因為他寫的不是補牙,而是「有變化」,這讓句子變得詩意。但他應該不是因為想要有詩意而這樣寫,對他來說就是「有變化」,他只是直描。是因為感覺到變化所以去舔,是一種直觀,而這種直觀直描不拐彎抹角的形容,反而將「變化」從口腔延伸到人生。

他標點的下法,也有一種韻律。「人們都會不自主的去舔那個變化」中間可以不用逗點,但加上逗點卻讓人有一種頓一下,停一下,想一下的感覺。

當然,這可能也是直覺的下法,不一定是有意識的選擇。

而身為喜歡文字的大人,就是從旁分享讀到的感覺──如果你標點這樣下,讀到是這樣的感覺;如果標點那樣下,讀到是另一種感覺,「哪一種是你想要傳達的感覺,你可以反覆讀讀看。」

我感覺到自己,每回遇到生活中的句子都會激動。我真的不確定他們能感受到多少,他們會反覆讀自己的文字嗎?還是聽聽就過去了?

但當我看到苗將自己想到的東西寫下來時,我見證了一個創作的過程,就像看到一個人拿出紙筆素描,而苗做的是拿出手機。

 

 

 

2024年7月22日 星期一

中風

整理之前跟小草文字課的紀錄,有段現在看了還是覺得很有趣。

怡伶請學生以「ㄥ」為韻腳寫出七個詞,S寫的是:

1.形成
2.變成
3.十成
4.大風
5.小風
6.中風
7.破傷風

我看了忍不住笑出來,覺得S很故意,同時又覺得他充滿詩意。因為這擷一下就變成詩了──

〈風〉

大風
小風
中風


S大概沒想到,自己的作業裡藏了一首詩。



2024年7月21日 星期日

以前不知道,原來浮起來是因為身體有氣。重點不是手怎麼動腳怎麼動,而是身體有氣,有氣就會浮起。

漂,就是吸氣後憋氣,身體在有氣的狀態下漂浮。但不可能一直憋氣,所以要會換氣。

水母漂,是臉朝下,憋氣後在水中把氣吐完,把頭抬起換氣。仰漂,臉朝上,雖然臉朝上但還是要吸氣吐氣換氣,保持胸膛一直有新鮮的氣。

從前不知道水母漂是一種自救的方法,還想著臉朝下一直漂在那裡是要幹嘛,是在比誰憋氣憋得久嗎?後來才知道重點要會抬頭起來換氣,不然漂再久也沒用啊。

現在我做水母漂,可以抬頭起來換氣。但我頭抬起吸氣後下沉,會感覺比之前要掉得更下面一點,這時會有一點緊張,會需要動手啊腳啊讓自己又回到水母漂的狀態,再抬頭起來換氣。還無法做到像教練那樣,只動頭,其他手啊腳啊可以幾乎都不動。

仰漂,臉朝上,把胸膛挺起,頭向後躺,就可以漂起來。但目前只能漂兩三秒。可能是這種姿勢無法有安全感,也可能是韻律呼吸還沒有練得很熟練,無法在漂不起而下沉的第一時間馬上用鼻子吐氣,水總是在下沉時從鼻腔灌進去。因為不舒服,所以會比較不想練。

但其實,如果韻律呼吸越做越熟練,熟練到自動化後,就算仰漂掉到水裡,應該也不會被水嗆到。仰漂掉到水裡,可以先翻身轉成水母漂,然後再從水母漂轉換成仰漂,所謂的自救應該是要可以練到這樣(我的理想目標)。這樣整理起來,韻律呼吸練到自動化是首要。

不過,現在已經可以用韻律呼吸的方式,從泳池中間跳到泳池底端超過自己身高的深度。這對我以前來說是無法想像的事。以前無法想像進到比自己還高的水深。第一次有點緊張,會急著想要跳上水面,導致有點過度換氣頭有點暈。第二次之後知道怎麼回事,就慢慢知道在水中吐氣、往上跳後吸氣的節奏了。

身體裡有氣時,要下沉很難。得先把氣吐完。有幾次我覺得自己明明吐完了,卻在手才剛碰到泳池底部時,馬上就浮起來。

 

版畫初體驗

 
昨天參加了暖蛇辦的人權藝術工作坊,這是我第一次做木刻版畫。老實說開始前,我很好奇講師佳泓要如何在一天內帶領沒有版畫經驗的參與者,以白色恐怖文本來進行版畫創作呢?光是構圖就是一大考驗,更不要說想創作的若是寫實畫面,比如被警察槍殺,被警察帶走,那人物的姿態和表情可是要有一定繪畫基礎的人才做得出來(就算有基礎也不一定能精準的表現出來)。

而實際RUN過一回後,我心中不禁浮現「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佳泓的帶領方式讓每個人幾乎都可以是版畫高手。

流程是這樣進行的:暖蛇的夥伴先從《春日的偶遇》與《無法送達的遺書》中,選出部分段落供大家閱讀,參與者再從中自選出有感受的片段構思畫面。

重點來了,要如何構思畫面呢?佳泓請大家先想像一個畫面,比如警察在街上射殺民眾。接著他會請你設定畫面人物關係,比如一個警察舉槍,一個民眾對他舉手說不,一個已經倒地,一個逃命。故事與人物關係決定好後,邀請四個人上來演出,一個演警察,三個演民眾,總之演出前面所述的定格畫面。最後,講師決定取景角度拍下照片,再依著照片的構圖描成版畫底稿,

圖一即是場景設定的演出現場,圖二是最後的版面呈現,我個人覺得還原度超級高,儘管該版面作者由於留白的部分過多導致畫面不夠清楚,但已經足夠辨認了,而且這對沒做過版畫的青少年來說,已經超級厲害。

其他張厲害的版畫構圖也都是這樣設計出來的。我真心佩服佳泓設計此版畫教案的流程,他讓初學者不會被卡在不會構圖而無法入手。

不過,我的稍微有點不同,比較抽象而不具像。因為我一讀到腦袋就有畫面的是這段:

「特務的監視,加深了周遭對他們的猜疑,母女三人搬遷不斷。雙胞胎嚴重缺乏安全感,每晚臨睡前,總要一再觸摸母親,確認她還平安,還在身邊。『夜深人靜,母親還踩著縫衣機,顏面白皙、沉重、疲倦,很少展現笑容,我們也沒有開心過。在那種環境下,塑造我們悲觀敏感的個性。』日後,姐姐美虹在札記裡寫下這段話。美蜺則說,『至今我依舊非常自卑,神經質,即使在大白天,我依舊習慣把窗簾拉上,害怕有人在外面偷看,監視。』窗簾一概不透光,近幾年有進步,接受了透光的材質。」

──《無法送達的遺書》,頁144

我想的畫面是,窗外有人,很多雙眼睛,窗簾緊閉,屋內的人流露出恐懼。由於我想強調眼睛,因此站在窗外的不是具象的人,而是一張一張臉,一雙一雙眼睛,是較為抽象的構圖。

所以,儘管當時我也請了夥伴協助演出想像中的場景,但最後我決定自己構圖。覺得最難的窗簾後面的眼睛,由於版畫只有黑白,我一直想,到底哪些地方要白哪些要黑,才能做出窗簾的輕盈感,怎麼做眼睛才會看起來在後面。

我反覆看佳泓的版畫範本,研究黑白的布局,然後想像。畫底稿時有一度被少女說那是森林中的眼睛嗎?我說哈哈好像有點像。但調整後我覺得還是有像窗簾啦有吧有吧。

可惜的是黑色區塊的白色弧線筆觸太多了,應該要少一點或細一點,讓黑色再重一點。

令我意外的是屋內人物的表情。我畫底稿時,原本是有點憂鬱恐懼,但版畫完成後所呈現的表情卻帶著不怕,帶著看回去,帶著直視,帶著我不被你影響。我傳圖給Q看,Q不知道圖背後的故事,Q看著圖說:那裡有很多人的目光,但他們都被牢籠關起來了,

「所以不能影響你。」

 






2024年7月17日 星期三

換弦

本來只是要換第一弦,因為自己換了兩次都斷。結果把吉他拿進樂器行時,師傅說,你這弦全都該換了,都生鏽了,「要整理一下。」

要整理一下!其實我不意外,這琴真的是好幾年沒彈,我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情來的。可是來得及明天練團嗎?「要多久時間?」「三十分鐘。」噢噢太好了。

「你先去吃個飯,等會再過來拿。」
「我可以看你整理嗎?」
「可以啊。」

我坐下,開始看師傅整理。先拆弦,清灰塵,上油,用牙刷刷。ㄟ,不是,我是要這麼鉅細靡遺地寫整理過程嗎?寫完該不會就一千字了。

「你們有在彈琴的,看到這麼髒的琴會不會很難受?」我一邊看著師傅清潔,一邊問。師傅說不會啊,「清完很有成就感。」

師傅接著拿出一種白色粉末,用水調勻。「這是什麼?」師傅停了幾秒後,說:「保養的。」好的,大概是不好解釋,總之是保養的。先是琴枕,然後琴身,反覆擦拭,上油、上保養的,再擦拭,包括旋鈕。

看了我覺得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都沒有好好對待琴。

「琴整理好了,也會比較想彈。」師傅說。

看著師傅清灰塵時,我才突然意識到,原來琴枕上弦與弦之間的灰塵,是趁整組換弦的時候清啊。以前看著那些落在弦和弦中間的灰塵,總是想著這是要怎麼清呢?我從來沒想過要整組換弦,沒想到弦是耗材,也會生鏽,反正沒斷可以彈就好,斷哪根換哪根就好。是說我這樣也很正常,因為我不是吃這口飯的。

但吉他整理好了,看起來真愉快。

這一切都是為了跟暖蛇一起團練,為了參加8/10七夕壽山星空音樂會,為了挺「適得其所」特展。適得其所,是個以動保挺野保的議題,想多了解的人,可看留言連結。

之前就留意到流浪犬貓危害野生動物的議題,有人主張移除流浪犬貓,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我比較認同的是TNSA(捕捉、絕育、收容、認養),儘管很難,但應該是個值得努力的目標。

秋瑾說這次要團練的歌,是一首為「適得其所」寫的歌。好期待這首歌。

竟然從換弦寫到「適得其所」,這是一種鋪陳嗎?



我知道我是誰

當我說,我知道我是誰,指的不是我的名字,出生何處。而是當我經歷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此時此刻,我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包括好的壞的、能見人的不敢見人的、喜歡的討厭的。而這得等到走到某一刻,那些所有都毫無保留的顯現在自己身上之後,我看見了,並且知道。

從發現到知道,到是這樣啊原來如此,到可以看著自己,看著自己在這個世界。

昨天我走在路上。走在鋪著石磚的人行道上。我看著自己走路。感覺到這世界上只有「我」這麼一個人。沒有人跟我重複。



2024年7月16日 星期二

自由

自由,是心靈的感受。

當我過馬路時,我的腦海突然浮現了這句話。浮現的同時我感覺著它。我不知道它是怎麼出現的。

在前一刻,我還感覺著微微焦慮。我感到自己不敢去思考關於自由。從前我很愛想這題,現在不敢。怕。一碰就覺得痛。

但就在過馬路的那個時刻,我突然決定思考它。我問,自由是什麼?然後這句話就出現了。

不是我能做到什麼。不是我能去到哪裡。不是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而是此時此刻,我心靈的感受。當念頭衝過來時,我可以看著它過去。可以叫自己停下。是感到自己快被淹沒時知道要如何抬頭呼吸。自由是,我可以控制自己。自由是,知道哪些無法控制。

自由是,我知道我是誰。我在哪裡。

此時此刻我感覺到開心,心跳加快。焦慮與開心都會心跳加快。我跟自己說,開心會過去,而自由是一種心靈狀態。我要去游泳,我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我抬頭看天上的月亮。我記住今天的月亮。

成為自己問題的專家

1.    他們相信人不等於是問題,重要的是人和問題的關係,例如人是被問題牽著鼻子走,還是人找出辦法去操控問題,甚至變成操控此種問題的專家。

2.    把人從問題中解放出來。當人覺得被問題困住時,容易產生無助或自己是失敗者的形象。但當人有方法去掌握問題時,人變得有創造力,能去開發不同的資源。此時人頓時變得自由,能從問題怪誕中釋放出來。

3.    不把人放入既有的模式中,或用既有的規格去看待每一個人,因而此療法能真正發現求助者的資產,縱使一開始此資產看來很小。例如一個會逃家的孩子,一般人不免用既有的規格去看待這個孩子是個有問題的孩子。但此療法可能會去探索他逃家時是如何照顧自己,再透過照顧自己的這個特質去看他是怎樣的一個孩子,甚或透過這個特質去幫助他克服逃家這件事。

4.    打破治療師是專家的模式,進而去了解求助者如何變成自己或他人的專家。

5.    幫助求助者找出自己全新的自我認同(indentity),進而生活得更好,發掘一群支援者來支持這個全新的自我認同。

──《故事、知識、權力──敘事治療的力量》,代序


2024年7月13日 星期六

照護的邏輯

對於慢性疾病而言,健康是難以達成的目標,它已被「良好生活」的理想的取代。但是,什麼能稱得上是一種「良好生活」,這也沒有明確或固定的答案。追求一個長久又快樂的人生,乍聽之下很不錯,但是人們往往必須在「長久」和「快樂」之間努力周旋。儘管存在著這些複雜性,在某種程度上,不穩定的血糖狀況仍意味著不好,因此,努力找到把血糖穩定下來的方法,是好的照護。

對照護的邏輯來說,即使照護團隊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病人的血糖狀況仍然不穩定,這也不令人吃驚。這正是照護的邏輯,患病的身體是無法預測的。延續著此不可預測性,照護並非一種界定明確的產品,而是一種開放的過程。嘗試、調整、再嘗試。當面對一種慢性的疾病,照護的過程也同樣是緩慢進展的,直到死亡的那一天才會終結。

──安瑪莉‧摩爾,《照護的邏輯》


2024年7月12日 星期五

真正跳舞的是自己啊

Poping 老師曾經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說,要看鏡子,但也不要看鏡子。一開始不懂,但後來理解,這也是一則人生提醒。有一次上課,他直接要我們free style,不要看鏡子,就自己跳,跳得爛也沒關係。他說,想要把舞跳好,必須先懂得聽(到)音樂,不要只是看鏡子練動作,很容易變成不懂欣賞音樂的舞蹈機器。

不要被鏡子的倒影給影響了。真正跳舞的是自己啊。

──陳夏民,《工作排毒:讓你咻咻咻的工作編輯術》


對自己的經驗,不加以評價或判斷

正念療法當中最重要的概念就是不加以評價或判斷,這類似於自我監控的態度和心態的概念。

正念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因為我們非常習慣對自己的經驗進行評價、判斷。為了能夠如其所視的察覺並接受自己的經驗,必須創造另一個自己,不被經驗牽著走,觀看自己的經驗。

另一個自己能夠對自己的經驗感興趣,溫和的觀察自己的經驗。類似「現在的我是怎麼體驗這件事情的呢?讓我來看看」的感覺。

另一個自己絕對不會否定、評價任何觀察到的經驗。無論那個經驗是正面還是負面的,都全然、接納真實樣貌(說起來,正面、負面的判斷,本身也是評價。)

完全不去控制自己的經驗。有「正面的經驗想停留久一點」「想趕快結束負面的經驗」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但是正面療法的練習,完全不會試圖延長、結束、增強、減弱經驗。如同前面所說,是全然接受、接納自己的經驗。當然,如果察覺到自己出現「正面經驗想要停留久一點」「想趕快結束負面的經驗」的想法時,也不須否定想法本身(「不可以試圖去控制!」不要像這樣批評自己),而是「嗯嗯,原來我這樣想啊」全盤接受。

也就是說,對自己的經驗感興趣,但放手不去控制。以「這樣啊」的態度接受、細細體會之後,無論是怎樣的經驗,都會在這過程當中逐漸消逝(不是去消除它,而是讓它自己消失)。讓經驗順其自然的消失,跟它道別,這就是正念。

──伊藤繪美,《用正念與基模療法療癒自我》

 

 

2024年7月5日 星期五

最近重新思考,關於「閱讀」

最近重新思考,關於「閱讀」。重新的意思是,「從頭」再想一遍。前陣子跟朋友碰面,聊天也很自然地聊起了閱讀。

朋友說自己小時候不閱讀的,不閱讀的意思是,不看課外書,「我一直到工作之後,有了自己的時間,而最主要是因為一個朋友,讓我連結到閱讀對我的意義。」

我說原來你以前不看書喔,「所以不看書也不會怎樣啊!你看你現在還不是活得很好?」這話不是開玩笑,我真的覺得不閱讀不會怎樣,雖然我們後來是因為閱讀,彼此之間有了連結。

我對她說了我最近對閱讀的思考。

「我覺得閱讀有兩種。」我說,「一種是興趣,一種是能力。」

當我說閱讀是興趣,比較像是,喜歡聽音樂、喜歡看表演;或是當我說書寫是一種興趣,就像喜歡玩音樂,喜歡跳舞或演戲。既然是興趣,就不是非得要,它只是一種自己與世界連結的方式而已,「所以不喜歡閱讀不會怎樣,不喜歡書寫也不會怎樣,只要自己能找到一種跟世界連結的方式就好。」

但當我說閱讀是一種能力,意思是它是一種工具,我們可以透過閱讀來學習各式各樣的事,不管是知識,還是表達、或是邏輯組織能力。能夠閱讀,就能獲得人類積累下來的寶藏。

我說,所以我試著把這兩者分開來想,當我們談到「閱讀」,想做的究竟是什麼?或是,我自己想做的或能做的,是什麼?

坦白說,一帶動二,一個人如果能夠喜歡閱讀,在自主大量閱讀的情況下,閱讀能力自然會增加(想不增加都很難?)(書寫能力也會自然而然的變好),根本不用上什麼閱讀課?但這前提是,有個能讓人自然而然接觸,進而「可能」喜歡閱讀的環境。我說得好像斬釘截鐵,但其實這就只是個人經驗。我回想自己喜歡看書,只是因為我媽喜歡看書,家裡有書;我媽常去圖書館,就把我跟我弟丟在(放在)兒童圖書館。

當然也不是說一個有書的環境,就一定會讓人喜歡看書(所以我前面把「可能」引號起來)。前面說了,喜不喜歡閱讀是一種興趣(跟唱歌跳舞一樣?)但我想,在不強迫的情況下,至少不會討厭?

但現在要有讓人自然而然「想」看書的環境,越來越少了。

先說,我沒有反對3C,畢竟它已經是這個世界的必備。我只是陳述一個必然──時間就這麼多,我們很難一邊滑手機一邊看書?加上這個世界的娛樂那麼多種,到底有什麼理由要看書呢?

沒有理由,沒有必要,就只是要不要給自己一個機會──感受看看自己在閱讀的過程中,可能遇到什麼樣的世界?

閱讀課的最後一堂課,我邀請青少年做一件事。他們的基地有個圖書館,「你們平常會看這裡的書嗎?」不會、沒有、很少、下雨的時候。「我想請你們做一件事,等一下去挑一本,你覺得你可以看十五分鐘的書。」「然後看書的時候不要用3C,不要跟別人聊天。」「我們這十五分鐘不做別的事,就是看書。我們就是來感覺看看,這樣看書的感覺是什麼……」

「可以選漫畫嗎?」我說都可以。我想知道在不設限的情況下,他們究竟會挑什麼?先知道他們最真實的狀態,才會知道接下來有什麼可能。

他們挑書回來,真的安安靜靜的看,出乎我意料,完全不需要我提醒或是什麼。我唯一做的只有,在他們剛挑書回到座位上時,拍下他們手中的書,以及在十五分鐘過後問他們:「剛剛看書的感覺如何?」

一個男孩說:「感覺很好啊。」其他小孩也點頭。我看著那個男孩的表情,我知道他是說真話。

但也不是所有同學都買單。

說感覺還不錯的是五、六年級的孩子。七八九年級的同學,好像感覺還好,沒有排斥、可以試試看。但其中有個同學,他把手上的書翻過來,翻過去,翻過來,又翻過去,不停地翻來翻去。我問,你不想看這本嗎?要不要換別本?

「我現在不想看書。」他說。這裡沒有你想要看的書?還是什麼原因?我再次詢問他的意思。

「我不想浪費十五分鐘看書。」

他明確的表達了他現在不想做這件事。於是我向他說明邀請他們做這件事的原因:「之前跟你討論過,發現大人覺得好的重要的書,或是經典,你們不一定會喜歡。所以我想做這個嘗試。」

「我知道你們現在看書的機會很少,所以想試著製造一個機會,如果都不能用手機,如果有一段時間我們就是來看書,讓你們自己選,看看有沒有可能因此遇到一些可能有興趣的書。」

他表示明白,但他現在不想做這件事。「我覺得看書要在想看的時候看。」他說。

他說的也是很有道理。

於是我繼續問他,他平常看書嗎?如果不是因為作業因為上課,上次看書是什麼時候?他回問一定要是實體書嗎?網路文章算嗎?

「所以你多半都看網路文章?」
「嗯,大部分。現在很多東西都可以在網路上讀到啊。」

他說得對,但也不完全是。

閱讀確實不限定於書,現在有許多平台許多網路媒體可以提供大量的內容。那麼,究竟有什麼必要一定要看「書」呢?(先不論是紙本書還是電子書)

我想,一樣是給自己一個機會。我認為「書」跟「文章」,功能還是不一樣的。書能做到的事,文章做不到(當然也可將之視為取向不同),書能做得經常更廣更深。如果你想「深入」了解、感受、探討、或研究某個什麼,經常得透過讀書,然後會發現一本連著一本。當然前提是,那個人有沒有這個需求。但我想人生在世總是有所求,只是許多人不知道閱讀有可能回應自己的所求。

最近就遇到了幾本對我來說非常有用的書,我簡直是慶幸自己喜歡閱讀,有種若我不閱讀,我要如何去面對自己的人生呢?這說起來可能太誇張,不閱讀的人自然也會有他的出口?但身為一個閱讀人,我正是用這樣的方式陪伴自己,並自我學習。

說得有點遠了。

我只是想創造一些讓人想要接近閱讀、喜歡讀書的可能,只是想試著做這樣的事而已。不是很重要,也不是必要,只是一種邀請與嘗試。如果沒有感覺也沒有連結,也沒關係,不討厭就好了。

但以上說的是,做為興趣的閱讀。也就是說,如果這個邀請你不想做,那麼千萬不要勉強。我總是擔心勉強會令人倒胃口,但說不定也沒有我想像得那麼嚴重。

不過,如果同學對於做為興趣的閱讀邀約不感興趣,那我可以做什麼?

閱讀除了興趣以外的另一個面向,是能力。這個面向是基礎學習,從識字開始,句子,更長的句子,四處散落的文字、招牌、告示、說明文字,繪本、故事、更長的故事、新聞,其實人活著無時無刻不透過「讀」與世界連結,我們會發現閱讀其實就是在學習描述、表達,溝通、論述、組織與邏輯。而這個面向有屬於生活中自然的學習,也有透過課程的學習,而身為工作者,能思考的是設計什麼樣的課程,讓人能夠從中學到這些能力。

不同年齡能觸碰到的、學習的東西不同,比如不可能期待才剛開始識字的孩子要會組織,但他們有可能已經能夠分類,比如相同的部首、相似的字。而更大的孩子,或是大人,當然也就能夠進階到描述、表達、分析與論述,而所謂的閱讀課,其實也就是透過閱讀來學會使用文字來做到以上的事。

學到這些能力,但不一定要把閱讀當成興趣,也不一定要很喜歡寫作,會就可以了。

所以那位說不想浪費十五分鐘閱讀的同學,他說得沒錯──「我覺得閱讀課沒有必要,有語文課就夠了。」他說得對,閱讀課想做的事其實跟語文課是一樣的,而這也是我最起初的困惑──開一個名為「閱讀」的課,想做的到底是什麼?

我發現人們對閱讀的期待存在著兩個目的,一個是興趣,一個是能力,並經常將這兩個目的混在一起。但這兩個目的應該要分開。它們絕對相關,但目的地不同,路徑也會不同。作為興趣,我無法期待他人要喜歡閱讀,但可以試著製造機會,營造發生的可能。而作為基本能力,讓人能夠不討厭、不排斥做與語文有關的學習與練習,我想就很夠了?

上完一期六堂的閱讀課後,在丟出內容並觀察同學反應後,我從頭思考這件事。像是回到原點,卻對接下來自己想怎麼做,有個大概的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