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16日 星期一

對「救」與「被救」的質疑

第一次聽到《最後家族》這書名時,我不知道它是個與繭居有關的小說,從書名看不出來。後來我想,中文書名是「最後家族」,那麼日文書名呢?如果我能知道日文書名的意思,說不定就能明白「最後家族」想要傳達的意思?上網查了一下,日文書名是「最後の家族」。朋友說,日文的「家族」就是「家人」。那麼,「最後の家族」就是「最後的家人」的意思?嗯,這似乎比「最後家族」好懂一些。我仔細回想故事,想到了一個詮釋。

家是什麼?家人住在一起的地方?家人是什麼?生活在一起的人?但是,家人一定得生活在一起嗎?能夠生活在一起感覺愉快,那很好。但如果生活在一起感到緊張、痛苦、窒息,那麼還是非得生活在一起不可嗎?非得一起吃晚餐早餐不可嗎?一起吃飯的意義是什麼呢?如果一起吃飯只是一起進食,已經無法交流了呢?爸爸一定要擔起那個叫爸爸的角色,媽媽一定要擔起媽媽的角色?兒子必須扮演兒子的角色,女兒必須扮演女兒的角色?可是什麼是角色該有的樣子呢?家人該有的樣子是什麼?有所謂「家人該有的樣子」嗎?

這本小說不只在講「繭居」,它還點出了家庭的結構關係,是否是把大家「困住」的原因?被困在家裡的人,不只是繭居者秀樹,還有爸爸秀吉、媽媽昭子、妹妹知美。但是,是繭居者把自己困住同時也把家人困住嗎?還是每個人被自己所認為該扮演的角色困住?自己被自己困住?

「因為哥哥那個樣子,所以我不能……」「秀樹那個樣子,我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失去工作?」因為家有繭居者的緣故,他們眼前彷彿都只剩下一條路。所幸媽媽先改變了。媽媽昭子變了,但這個改變不是為了那個繭居的兒子,不是「因為他……所以我……」而是因為昭子自己需要。

媽媽做了什麼改變呢?媽媽去尋求諮商,開始變得「能說出自己的想法」。不是要求繭居的孩子說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自己能夠說出自己的想法」。但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能夠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對方,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寫著寫著,我似乎突然明白為何書名叫做「最後的家人」了—後來的、改變過後的、新的家人關係。不是被要求改變,也不是家人關係的切斷,而是對於家庭形式與關係的重新思考,最後每個人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子,以及與「家人」相處的方式。

《最後家族》的新版封面,上頭有個被劃掉的房子,這很耐人尋味—被劃掉的房子,是家壞掉了?還是要把家丟掉?還是家裡有人壞掉?那麼家人該手牽著手一起死嗎?還是該手牽著手一起努力﹁好起來﹂?還是,該把手放開?丟掉想像中完美的家該有的樣子?正常的家人該有的樣子?讓自己的手放開對方的手,讓自己懂得該怎麼活下去。

「這本小說的出發點,是對『救』與『被救』關係的質疑。」村上龍在後記中這麼寫著。繭居者必須被救,受家暴者必須被救,村上龍質疑這種救人與被救者的關係。被救者若不是出於自己的自願,最後還是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吧?我想,這是村上龍想要傳達的東西。

──《最後家族》新版推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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