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陳澄波密碼》。
我很少讀這類型的歷史小說,剛開始對筆法有些不習慣,但越讀越覺興味。我覺得寫歷史小說好難,作者必須爬梳大量的史料,在不偏離史實的情況下,去說一個故事;讀者因此能透過這樣的故事,去接近那個距離自己遙遠的年代,去設想生存於那個年代時的心境。
其中有細微的小描寫,寫到陳澄波搭火車往淡水寫生,從台北雙連車站出發,途經士林、北投、關渡……。讀到這裡我才意識到,對耶,現在的捷運淡水線,是從前火車行經的路線;對耶,我知道的雙連站以及那些站名,在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是以捷運的樣子存在了,我沒想過它從前的樣子,儘管去爬梳一下歷史就會知道。不曉得為何,我竟然是因為這樣的描寫,感受到「歷史感」這個東西。
但閱讀過程中最令我意外的是,陳澄波是國民黨黨員這件事(已經知道的人,不要笑我歷史不好)。
我知道陳澄波是二二八受害者,所以當我知道他是國民黨黨員時──有一種「陳澄波怎麼會加入國民黨」的直覺反應跑出來。但仔細想想也沒什麼意外,當時像陳澄波這樣對國民政府寄予厚望的文化人,可能不少。因為寄予厚望,所以投身政治期待成為改革的力量,但這樣的人最後卻葬送在國民政府的槍下。
書中有一段描寫──楊肇嘉因為與日本政府關係緊張,準備離開台灣,台陽的畫家們為他送行;送行當日,楊肇嘉要大家說說對「祖國」的想法。這一談,才發現雖然是同聚的一夥人,但每個人因為出生的年代與背景不同,對當時日本這個「祖國」的想法,也很不同。
李石樵和楊三郎說,日本政府對台灣人確有不公,但要如何反日,未曾細想。廖繼春與李梅樹則說,自己心中並無太大的反日情結,並認為身為畫家,不是社運人士,很難有反日作為。楊肇嘉聽了之後有些意外,「原來你們對日本的想法不是我以為的那樣啊……」
換陳澄波發言,他說:「老弟們對日本的認同與我有差異,這可能是跟『出生時的祖國』有關係吧。或許因為我與楊桑都是十九世紀末,清國時代出生,襁褓之年仍有大漢奶汁可吸吮;而老弟們都是二十世紀初,日本時代出世,一出世即是吸吮大和奶汁,所以心中的祖國已非漢土了。」
「我與阿棋(陳植棋)自東美畢業後,在台灣找不到一份工作,我們頂著帝展入選人的光環回到台灣,卻不能跟日本人平起平坐。日本人要我們念書,是要我們幫他們統治台灣人,所以只讓台灣人讀師範和醫學,然後派到基層當國校教員或醫療工作人員。而具有思想的藝術、哲學、法學等高級教員的工作,都不放心交給本島人,怕我們推動民族運動。日本人把台灣人才當作歹銅舊錫對待,諸位老弟或許因為家境較優渥,故對日本較無怨尤吧!」
所以好像可以理解,陳澄波在國民政府來台之後,加入國民黨的原因。也因此當我讀到後來二二八發生後,他與當時嘉義的議員共八人,希望能與軍隊進行和平談判,最後卻被五花大綁遊街,在未經審判的情形下慘死槍下。我忍不住去想當時的他,心中到底怎麼看那個毫無法治公義的政府?
讀歷史小說,會忍不住一邊讀一邊探尋歷史。我想起去年年底看的「不朽的青春」,如果看之前我先讀過了這本小說,可能會對當時的畫家(不只陳澄波)的背景與作畫心境,更有感觸。
書封畫面中的嘉義噴水池,是陳澄波最後被槍決前的行經之地。我看著那幅畫,想著自己是否曾經經過那裡?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去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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