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4日 星期六

雖然寫東西這件事很沒有用

今天早上讀了一篇村上春樹為高橋秀實《魁儡民主主義》所寫的解說(或稱序文)。讀到後來我笑出來。雖然我明白高橋先生應該是真的很傷腦筋,某種程度來說,我對這種傷腦筋所傷的腦筋有過之而無不及,超過的程度有時候都快要傷到身體了。不過,看到高橋先生和村上春樹可以用這樣認真又幽默的態度看待傷腦筋的事(至少在文章中的表現是這樣的),甚至用「傷腦筋」這種聽起來不傷身體的字眼來形容自己所面對和思考的事,就不得不佩服他們。

我什麼時候才能像文章中的他們,看待生命中傷腦筋的事呢?



〈我們正活在這傷腦筋的世界〉

高橋秀實是個有點怪的人,每次見到面總會說「啊,傷腦筋,好洩氣。」(中略)沒結論,這當然是當時他的主要煩惱。越是認真地親自用腳跑採訪,實際花時間去聽很多人的話之後,結論越出不來。知道和那件事有關的各種人的情況,某種程度也知道出現不同想法的來龍去脈,就不可能將各種要素俐落地區分為白或黑,簡單地順口說出「各位,這就是正確的結論!」之類的話。

我非常了解高橋所感覺到的,想說的事,瞭解得真痛的地步。我在寫關於沙林毒氣事件的《地下鐵事件》時也深深感覺到,世上的事情,很多情況往往沒有什麼結論。尤其是越重要的事,那種傾向越強。自己親自用腳跑過所收集的第一手情報越多,採訪所花的時間越多,事情的真相越混濁、方向越迷失。結論離得越來越遠,觀點變得更分歧。不得不變那樣。結果,我們也束手無策。逐漸搞得不清楚什麼是正確/不正確,哪一邊在前,哪一邊在後了。

不過,我確信,有些情況是非要穿過這種混濁才能看得見的。在那看得見的情景之前需要花時間,看得見的那情景要以簡短語言明確傳達給讀者是非常困難的。不過如果不經過這個階段,應該無法產生稍微有點價值的文章。因為寫作者的任務(無論是小說,或非小說)原則上都不是在傳達單一的結論,而是在傳達情景的總體。

當然或許我也可以說「高橋先生也是專業作者,也有你的生活,如果把工作當工作想開了,在這裡只要適度製造出一個結論加上去就行了。這樣編輯和讀者都可以接受」給他一個現實的建議。不過我說不出那種話,這種事情高橋先生應該也辦不到。

因此以我來說,結果,我就變得不得不說「嗯,那個有點沒辦法啊」。於是兩個人便交抱雙臂,事情總算結束了。

本書讀過一遍,我首先感覺到的是,「這本書沒錯百分之一百是高橋秀實的書」。

1.調查得很詳細。
2.以正當方式洩氣(不得不)。
3.把那盡量寫成親切的文章。

──村上春樹,〈我們正活在這個傷腦筋的世界〉,《雜文集》



以上三個特質我最做不到的就是「以正當方式洩氣」了。我一洩氣起來真是沒完沒了,自己都有一種「是要洩到沒氣為止的地步嗎?」當然我現在能這樣寫,已經沒有在洩氣了。

雖然我經常覺得寫文章沒有用,比起許多事來寫東西這件事一點用處也沒有。但我自己卻經常被別人所寫的東西打氣了,比如村上春樹。

「打氣」,在洩氣的時候讀到打氣的文章真的是被打氣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像文章中的他們,淡然地看著洩氣的事或洩氣的自己呢?搞不好沒有這樣的一天。但是我知道,在洩氣時我總是以為自己會這樣永無止境地洩氣下去,但其實有時候吃個飯就好了,睡個覺就好了,起來上個廁所就好了。

雖然寫東西這件事很沒有用,有時候還會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我還是會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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