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5日 星期三

三花(上)

剛剛找照片,想著三花是什麼時候來的。三花,2017年冬天來的,在家裡庭院生了小貓。一直都沒有養貓的想法。嗯應該說,一直都沒有養動物的想法。我與動物的緣分,都是牠們自己來。三花來了,小貓大了,Y開始定點給飼料,牠們慢慢靠近。一年、兩年、三年,三花與牠兩個小孩,還有疑似伴侶我們喚作瓜子的公貓,就這樣在我們家院子自自然然的住了下來。偶爾會走出院子,但晚餐一定回來喵叫討食。現在還多了早餐時間。我很少摸貓,怕與牠們太親近;或說,我不是那種會主動與動物親近的人,我總想著牠們有牠們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各自過得快樂自由就好。

但是昨天下午將近四點鐘的時候,我去晾毛巾。我晾好毛巾後正要走回屋內,看到三花。三花在屋簷陰影處,趴在那兒像平常一樣的睡覺,可是,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我的眼睛瞥到一個紅紅的,在她的屁股邊。我蹲下來看,是個肉團。第一時間我倒抽一口氣,那是什麼?那個姿勢那個位置,直覺可能是脫肛,但又不確定,因為我沒看過,而三花也一副沒事的樣子。「如果是脫肛可能這樣一副沒事的樣子嗎?」我心裡想。但紅紅的東西就是在那裡。我一度想,會不會是其他別的生物的,只是剛好在那裡,在三花躺在那個位置,所以看起來很像是三花的?我開始亂想,我很希望不是。

我更靠近看。我不敢翻她的尾巴。但我覺得是了,就是三花的沒錯。怎麼辦?趕快送醫院?我打了手機給Y,Y沒有接。我蹲下拍三花,一張全身,一張特寫屁股和那團紅紅的東西。我騎車去田裡,跟Y說三花出事了。

回到家後就是瘋狂的上網查資訊和打電話。有幾間醫院開到四點半。四點半,現在是四點十五分,開車進市區至少需要三十分鐘,來不及。打電話去拜託醫院等一下?打了電話都沒人接。那先開車載三花去,途中再打電話?腦袋浮現這樣的想法但知道行不通,台東的動物醫院關門就是關門了,沒開就是沒開,不會有機會拜託。查到一間開到六點,接電話的說可是醫生不在。另一間電話接起來了,對方馬上說脫肛我沒辦處理喔,他要我去問另一間動物醫院。我聽說過那間,我有點顧慮。

我跟Y討論,要帶去那間動物醫院嗎?朋友的評價不是很好,「W說他有好幾隻貓狗都是在那間被醫壞,最後轉診其他醫院才看好。」那怎麼辦?我們要自己把三花的直腸塞回去嗎?還是幫她保濕到明天中午?猶豫了一會,又打電話給W。「那這樣,你們先帶去讓醫生幫你們把直腸塞回去,但其他手術什麼的都不要做。先塞回去,先做緊急的處理就好。」W說。

W是在外頭救援狗貓的老手,有過許多醫療看護的經驗。「好吧,那就先送醫做緊急處理……」我們雖然對醫院有顧慮,但確實沒有自己處理脫肛的經驗,「只是請對方先處理脫肛問題,應該不會有問題吧?只是先把直腸塞回去而已。」我們這樣安慰自己。

家裡沒有提籠,臨時找了紙箱給三花,帶三花上車。Y開車,我抱著紙箱。起初三花在紙箱裡喵叫,後來越來越大聲,三花想出來,可是我們不確定她出來是否好。三花開始抓紙箱,裝鳳梨用的紙箱旁有透氣的孔洞,三花的爪子就往那裡抓,又用力想頂開我壓住的紙箱上蓋。「天啊她力氣好大!」「她這麼用力會不會等一下直腸又掉更多出來?」我們怕她太用力,最後決定把車窗都關上,開冷氣,打開紙箱讓三花在車子裡活動。

紙箱打開後,三花就不氣了,剛剛還像個大力士瞬間變回溫馴小貓。她走在駕駛座與副駕駛座的中間,走到椅背後面,走到車窗邊,輕聲喵叫。我偷偷看她的屁股,還好,跟剛剛差不多,沒有掉出來更多。

到了醫院,簡述三花的狀況後,醫生戴了手套說喵喵乖喔然後瞬間就把直腸塞回去了。好吧沒有瞬間,大概是十幾秒二十秒,但他推得很快,算是直接擠進去。三花大叫,手腳的爪子用力抓,差點抓傷協助固定她的Y。因為太快了我也來不及反應,只問了這不需要先做清潔啊?醫生說那是外部器官不會汙染到裡面但是我聽不太懂。總之塞回去了,醫生又打了兩針,打針的時候三花又叫了一次。打完針就好了嗎?我問。醫生說回去再注意看看有沒有脫肛。醫生這麼說的時候,我蹲下看三花的屁股,發現又有一點紅紅的掉出來。「好像又掉出來一點了。」我說。

醫生已經在磨藥了又走回來,「如果這樣塞不回去就要麻醉了,會比較麻煩。」還好後來塞回去了。我問如果回到家又掉出來呢?醫生說如果敢自己動手就是先把它塞回去,之後再找時間做手術。塞回去,聽起來好像很簡單。

大概因為打針的緣故,回程時三花似乎沒有力氣,軟軟的靠在我身上。我抱著她,感覺著她軟軟小小的身體,剛剛竟然有那樣大的力氣。我想著這三年多來極少抱她。我想著這短短幾個小時我抱她的時間,可能比起三年加總起來還多。

(待續)

──刊載於《幼獅文藝》第814期,2021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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