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7日 星期日

你怎麼知道你不會是原地踏步?

 「我只是在想,也許,我真的沒有辦法幫你回學校。那可能是一開始我找你會談的原因,但今天我坐在這邊聽的時候,我愈來愈覺得,那並不是我和你會談的目的,也不應該是。」

「那你要做什麼?我的意思是,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
「我不確定。」
「你不確定?」
「就……」我聳個肩,「走走看吧。往前,總會有一條路的。」

朋城皺起眉:「你好樂觀。」

「我是醫生啊。」我笑笑地說。

「可是,你怎麼知道你不會是原地踏步?或者根本只是繞一大圈,最後又回到原點?」



「這麼多年下來,好像也只有你跟芳美護理師,會真的像是告訴我,我回不回學校都沒關係。好像,你們真的完全不在意一樣?」

「我沒像芳美護理師那麼厲害。就像,月底又要開會討論你這件事,我總還是有種,如果沒能夠讓你回到學校,作為一個醫師,我的治療好像失敗了的感覺。」



「等下一個月,我們會開始製作下一個曼陀羅,一樣用上七天的時間。」
「……然後呢?」
「製作完畢,一樣展示四天,並在第五天撒入河水。」
「然後?」
「再下一個月,繼續製作,直到夏季結束。」
金色長蛇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長度,吹來的風漸漸有了涼意。「然後?」
「等到明年夏季來臨,這一切會再度展開。」

「所以」,你們就這樣製作著墨陀羅,月復一月,年復一年,沒有停止的一天?」

──《空橋上的男孩》,蔡伯鑫


2022年2月22日 星期二

你不用

某次在新聞裡我聽到塔利班說​
「女人不用」​

那時我不懂​
為什麼他說不用​
不是直接說​
不可以​

「他想禁止她們​
就直接說不可以啊​
為什麼說不用」​

有天​
我發現我對狗狗說​

「你沒有要出去​
你不用​
你不需要」​

我懂了​

──刊登於〈別字〉第4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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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14日 星期一

Y出門的時候

Y要北上,昨日先幫我買好了菜。買菜,搬來鹿野後我自己上街買菜的次數,屈指可數;買得最勤的時候,應該是Y因為修房子切到腳趾頭的那段日子。我怕自己去買菜,沒有很,但是怕。我怕自己不會選肉,怕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每次我去買之前,Y都會先吩咐好,一條胛心,一條三層;或是一條三層選瘦肉多一點的,做絞肉,「記得跟老闆娘說絞兩次,」然後跟我說大概的錢,免得老闆娘看我臉生,多算。​

買肉緊張,買菜也緊張。我不確定如果我多去幾次,是不是就不會緊張?當然,這種事應該是可以練習,但有Y在的時候,很自然的都是他去買。Y腳好之後,又變成他上街買菜。​

煮飯也是。​

一日三餐,幾乎都是Y。早餐一起準備,我沖咖啡,熱烤箱烤麵包,Y切水果。看起來像分工,但其實咖啡豆是Y炒的,燒餅麵包貝果是Y做的。在鄉下,我們一日三餐自煮,因為沒什麼外食好選。街上雖然有幾家麵店便當店,但Y吃不慣。與其說吃不慣,不如說他直覺不想去吃。Y從小就自己煮,煮得好也煮得快,所以一日三餐,除了早餐我跟他一起準備,午餐、晚餐,幾乎都是Y負責料理。​

Y要北上五日,於是我得自己煮。說「得」好像有點不願,沒有,沒有不願。自己煮的時候,有自己煮的好玩。我說的「得」是,因為Y不在,自然他無法煮給我吃,我自然得自己煮。每次他北上,我自己煮,日子照著三餐過的時間感才又再度出現。我不只得煮給自己吃,也要張羅兩狗四貓。這些,平常時候Y都很自然的做完了,沒有刻意,就是很自然。那我在幹嘛?我當然也會分著做,但Y就是很自然的成為照顧者。狗狗的肉骨頭要再買了,湯要再煮了;要再去市場買雜魚做自製魚肉凍了。這些,對Y來說都很自然,而我也很自然的都讓他做。​

昨天晚上,Y幫我先把肉切好,分裝成一小盒一小盒,退冰就可以用,「這三盒是里肌肉片,這盒是絞肉,」Y又打開冷凍櫃,「那兩袋是燒餅,這兩袋是麵包」,接著打開冰箱的小冷凍,「這裡有甜不辣跟蝦捲,還有凍豆腐,」然後是冰箱,「下面有菜,這盒是豆腐,另外還有雞蛋……」​

「然後水果……有鳳梨、芭樂。可是香蕉還沒有熟。可憐,你沒有香蕉可以吃……」​

哪有可憐,我食物已經多到吃不完了,我說。Y把家裡動物們要吃的食物全準備好,我也是Y照顧的動物之一。​

早上七點四十,我騎車載Y去車站。還好只是陰天,不是雨天。這種時候,我就會抱怨自己還沒學會開車。自己抱怨自己,聽起來好奇怪?Y到車站了,我騎車回家,氣溫有點低,我縮著身子騎車回家。​

停好機車,進屋,熱自己的麵包。茶已經煮好了,在保溫瓶裡,剛剛準備Y的早餐時一起煮的。我吃早餐,看《鼠族》。《鼠族》是講猶太人被迫害的漫畫,我已經看好幾天了。我一邊咬著麵包,一邊看著漫畫,覺得很安靜。這種時候覺得特別安靜,因為平常時候有Y跟我一起早餐,我們總是一起慢慢吃早餐,看書,偶爾間雜聊天。​

有時候會想,我很依賴Y嗎?我不想承認,但又覺得說不定是。他在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安心。這個安心,是生活上的安心?還是心理上的?可能都有。我好像又在自問自答了。​

吃完早餐,我很自然的想了一下中午要吃什麼。很自然的去想,平常都不用想。昨天晚餐有留一鍋湯,裡頭還有高麗菜、豆腐、凍豆腐,「用這個湯底煮個麵,再丟丸子和一片甜不辣進去就好了。」我想著。​

下午兩點半,睡過午覺,拿出冷凍櫃裡的肉骨頭退冰,這是Migu和旺來晚餐的配料。自己晚餐要吃的肉片也拿出來退冰。四點多準備要帶狗狗們去散步前,先將貓咪的魚肉凍從冰箱取出,等常溫就可拌在貓咪的飼料裡,這是貓咪的晚餐。Migu和旺來已經迫不及待了,在催我了。我們散步回來後,大概五點,我想著要繼續把文章完成?還是差不多該準備貓咪的晚餐?我想繼續寫,但時間有點尷尬。​

就在到底要寫還是不寫亂滑臉書的時候,時間來到五點四十五。好吧,來準備貓咪的晚餐,「弄完之後先熱飯,然後洗澡。洗完澡後把狗狗的肉骨頭取出放涼,等會剝肉到牠們的碗裡,」「晚上就吃刈菜、青江菜、肉片炒一盤,再煎一條蝦捲這樣,」我在腦袋裡RUN著等會要做的事。​

Y會這樣RUN著待辦事項的流程嗎?先做什麼後做什麼才會順?還是他都不用RUN很自然的就俐落流暢?​

開始煮菜。先洗菜切菜,刈菜和青江菜不易軟的部位放一盤,快熟的部位放一盤,肉片已退冰好放一邊,蒜頭先切好。我是那種食材要切好擺好,然後想好下鍋順序的類型。而且一次只能處理一道菜。Y就不是,他可以一次進行多件事,他很快。​

但反正他不在家,我就慢慢來。​

吃晚餐時,我坐到Y的位置,這個位置比較好照顧狗狗吃飯。Migu在我的左手邊,旺來在右手邊,一邊一隻,才不會搶食吵架。雖然,牠們並沒有真的搶食過。我將自己的菜端上桌,給自己添好飯,然後給狗狗拌飯。全部都準備好後,我們一起開動。狗狗今天的飯除了配上骨頭肉,還有貓咪剩下的魚肉凍。幫狗狗們拌飯時,我想著牠們今天會不會吃不完,「Y拌的飯牠們就是比較愛吃,可是還不是都是同樣的料?」我一邊拌一邊想著。後來牠們很賞臉的全部吃光了,我想可能是因為拌了魚肉凍的緣故。Migu的腳腳還伸出來勾我,意思是牠還要。​

──刊載於《皇冠》雜誌第815期,2022年1月​

 

2022年2月10日 星期四

小強

家裡的小強叫蟑螂​
田裡的小強叫蜚蠊​

小強在家髒​
在田裡不髒​

小強在家人人喊打​
在田裡放給牠過​

小強在家面目可憎​
在田裡竟然變得可愛​


應該要睡

應該要睡,卻睡不著。這樣是要幾點起來?還好,還好明天的行程是下午,還可以睡到八點,九點。明天精神會不好嗎?已經是睡不好就會累的年紀。最近反覆對「年輕」有感。年輕的身體、精神,年輕的肉。年輕的肉的狀態,跟中年的肉不同。不是胖瘦的問題。年輕的心理狀態也與中年不同,無關好壞。想起年輕的自己,世界那樣的小,那樣自私,那樣什麼也不想的直直走。那樣的不怕死。回想某些片刻,覺得命是撿回來的。那時為何不怕?那時真的不怕嗎?年輕是自以為,朝著懸崖走還不知道怕,因為還未到邊,還未到那就要掉下去的邊緣。那像是不是自己,不是現在的自己。現在的自己跟過去的自己是同一個人嗎?我睡不著在這邊寫,似乎又靠近了過去的自己,一點點。

 ──20220316

 

 

2022年2月8日 星期二

媽媽的夢

醒來的時候很晚了,你們剛好要出去。我問你們要去哪裡,你們說去買水果。我說對吼買水果,已經九點多了。我說那你們先去,媽媽晚一點到。你跟爸爸,還有弟弟都去了。弟弟也跟你們去耶,好奇怪。你們三個人就先走了。我刷牙洗臉換好衣服,就去找你們,可是迷路了。我找不到你們,在那邊轉啊轉。可是我怎麼會迷路呢?這條路走了好多遍。我繞了好久找不到市場,我想說我先回家好了,回家打手機給你跟你說不用等媽媽,媽媽會自己回家。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高師大那邊怎麼會迷路?我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想回家。

2022年2月7日 星期一

疼痛是一種警訊,而不是疾病本身

 

如果不是因為術後開始想要了解自己的身體,我可能不會接觸到這本書。目前只讀一半,但已經開了眼界;雖然開了眼界,卻有很多讀不懂,因為裡面提到骨骼肌肉經絡等相關名詞,如果不曉得「那是什麼」「那在哪裡」的話,實在很難真正了解作者舉的例子。儘管如此,它還是非常值得先讀過一遍,先對作者想要傳達的重要概念有個了解,然後讀第二遍時再搭配身體結構相關的書,就能夠一邊讀一邊更了解自己的身體。​

以下節錄林兩傳對於「疼痛」的看法──​

◆ 疼痛是一種警訊,而不是疾病本身 (p.16)​

疼痛是一種警訊,而不是疾病本身。引起疼痛的組織間張力增加,有許多不同的原因,像是結構錯亂,發炎引起的水腫,不正常組織增生腫瘤的壓迫、侵蝕等等,都會造成疼痛;而疼痛的感覺正是為了喚起身體,去解決疼痛產生的原因,所以那位醫師說,疼痛是上天賜給我們最好的禮物。但是現在我們無論在常識上或是臨床上,都習慣把疼痛視為一種疾病、是一種麻煩,或是一種對生活的干擾,而急切的想要消除這種症狀。​

我們身上許多的感覺,像聽覺、嗅覺、味覺等,都會隨著時間而遞減,我們會逐漸不在乎這些刺激的重複出現。只有疼痛這種感覺,是不太會隨著時間遞減的,因為疼痛如果會隨著時間而遞減,造成疼痛背後的因素,就有可能危及生命安全。​


◆ 許多對於疼痛的治療,只是在處理疼痛的局部,就結構的觀點來看,其實是一直在加害「被害者」而已 (p.19-20)​

當時為了釐清疼痛與結構的關係,因此,我在這位護理師的身上做了個小實驗。我在手肘下摸到繃緊的肌腱條索,很明顯是結構發生了變化,這結構發生變化,背後的原因是很複雜的,兩條細條索雖然是造成疼痛症狀的直接原因,但卻是結構變化、整個身體協調代償之後的果。​

我實驗在肌腱條索的皮下沿皮扎針,目的是為了改變局部的張力結構,因為很明顯的,針扎了以後,條索變得比較鬆。張力結構改變了,瀕臨誘發邊緣的痛覺感受器也就不再那麼容易被誘發,於是她的肌肉又可以恢復收縮做功的能力,不會因為疼痛的覺受而回饋抑制,就不再有不能出力的感覺。​

但我的針只改變了疼痛的覺受,類似止痛的作用,並沒有改變整個結構系統,真正有問題的是整個結構系統發生改變,手肘上變緊的肌腱條索只是張力結構下的一環,反而是整個結構代償下的犧牲者、被害者。而當我用針使她疼痛的覺受消失了,也就使抑制傷害繼續擴大的警戒系統被撤除,因此她可以繼續努力工作,如此一來,有問題的結構會因為肌肉收縮而越來越惡化;當我把針拔掉,張力最大的地方,疼痛已經超越警戒值,一下子繃緊的肌肉無法使系統張力減小,所以就一直疼痛不休,原本不用力可以不痛的狀態,變成連睡覺都會痛。​

這個例子同時也說明了某些情況,就是疼痛常常會越止痛反而越來越痛,止痛藥越吃越嚴重,就是不明白結構在肢體疼痛上所扮演的角色。而臨床上許多對於疼痛的治療,只是在處理疼痛的局部,就結構的觀點來看,其實是一直在加害「被害者」而已。​

──《身體的立體結構網絡 ── 一個結構治療科醫師的筆記》/林兩傳​



2022年2月5日 星期六

半夜,Y在剁白斬雞

我說我也要一塊。Y說,「你太誇張了,」一邊剁了一塊給我。「我也很誇張,」Y一邊剁雞肉一邊說。我用兩隻手捏著那塊雞,是黑骨雞,白斬黑骨雞,皮是黑的。正要咬下去時,突然覺得左手袖子裡有什麼東西跑進去,越跑越進去,快鑽到胳肢窩了。沒辦法我只好把雞放下打算把那莫名的東西弄出來,然後我就醒了。​

醒的同時,發現手臂很麻。​


2022年2月3日 星期四

不幸中的大幸,惦惦找到了!​ ​

傍晚接到E的電話,說惦惦找到了!但收訊不太好E又有點激動,剛開始我以為惦惦是被捕獸夾夾到,後來才知道是被鋼索纏到,可是電話中無法知道確切的傷口狀況,台東的動物醫院今天又都休診了,於是我們緊急聯絡一位非常有救援經驗的朋友,請她協助判斷該做什麼緊急的處理。​

朋友W一聽到被鋼索纏住纏了兩天(惦惦是2/1早上八點多不見的),一開始說這樣腳很有可能會壞死,需要截肢。但後來看了惦惦傷口的照片後,說傷口看起來沒有那麼嚴重,有希望可以保住腳。​

W教了緊急的處理方式,以下簡記:​

【保持傷口乾淨】​

1. 清理傷口:食鹽水+優碘(一比一),先清理患部​
2. 清潔乾淨後,上優點​
3. 包紮(避免狗狗去舔傷口)​

包紮後判斷組織液的狀況,決定更換紗布的時間。若組織液滲出明顯,建議4-6小時換一次。​

【消炎止痛】​

給人類吃的止痛劑,如斯斯止痛,每天一顆。​

W說,先做以上基本緊急的處理後,明天再帶去讓醫生判斷傷口狀況(還好明天中午有動物醫院有開)。​

剛知道消息時是一陣兵荒馬亂,因為台東過年期間有開的動物醫院極少,加上還不清楚傷口狀況,有點擔心若需要緊急送醫卻沒有動物醫院開門,會延誤傷口救治的時機。但還好後來知道惦惦的傷口還在可以緊急處理的範圍,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時真的超感謝W。Migu之前跟三隻狗打架受傷,也是W教我們該怎麼處理。住在鄉下不比城市隨時都能送醫院,有值得信任的朋友給予緊急醫療建議真是非常感恩。​

惦惦的緊急處理告一段落後,我忍不住問E是怎麼找到惦惦的?E說C往昨天曾經走過的路,又走得更進去後,發現一條獵人的路。C搖搖飼料罐,聽到好像有狗狗的叫聲,又往下找,就發現惦惦了。​

我說獵人的路?怎麼知道那是獵人的路?E說獵人的路會有整理過的痕跡。我說好想去看一下找到惦惦的地方,這樣以後比較有經驗。說完後發現不對,最好以後都不要再有找狗的經驗了。​

W說這種鋼索陷阱叫做山豬吊,我查了一下,這是一種「無差別捕捉的陷阱」,什麼動物都能抓,而且越奮力脫困鋼索會纏得越緊。還好惦惦沒有奮力脫困,不然鋼索會越纏越緊,越陷越深,就算後來被找到,也很有可能必須截肢。​

我昨天說,如果住在那裡,為了狗狗想在山林裡自由奔跑,我可能會選擇讓牠們自由。但今天我又不這麼想了,現在既然確定山上仍舊有陷阱,讓狗狗自己跑上山,等於放牠們在明知的風險中。​

明知的風險。那身為人類的我們,有沒有可能消除這明知的風險?或減少這明知的風險?這又是另一個困難的議題了。​

照片是惦惦誤入陷阱前,開心的樣子。真的好開心牠被找回來了,回到牠溫暖又可愛的家。​

 

2022年2月2日 星期三

惦惦

從手機裡找出惦惦的照片,黑成一團很難看出特徵,但我記得惦惦亮著眼睛討吃討摸的臉、惦惦兇旺來的叫聲、惦惦不曉得為何興奮得衝來衝去轉圈、以及到了第三天終於可以跟旺來趴在一起曬太陽……。但是第四天,我到現在還在想如果我昨天早點起床,不要賴床多睡那半個小時,惦惦是不是就不會不見?昨天是不是就一樣四隻狗很吵很煩很熱鬧?但是惦惦不見了。​

昨天早上六點半,狗狗們想出去,我們想惦惦和旺來已經比較熟了,同時出去應該不會吵架。老斌一起放出去,我還有點想睡,繼續睡回籠覺。說是回籠覺,但是半睡半醒,隱約聽到狗狗進來喝水的聲音,走來走去的聲音,想說應該是惦惦跟米鹿,因為牠們不會像Migu和旺來跑那麼遠。朋友家這邊的聲音很多,鳥叫松鼠叫山羌叫,還有各式我聽不出無法分辨的動物叫聲,還有風大時候的聲音,樹葉嘩啦啦的聲音,還伴隨遠方的鞭炮。七點四十,覺得該起來了,老斌說狗狗怎麼都還沒回來,於是去找狗。米鹿在附近,一下就回來了,其他三隻還沒看到。老斌往山上走,走了一小段,Migu從他背後出現。「Migu,旺來呢?」過了一會換旺來出現。兩隻狗狗回到家都氣喘吁吁,狂喝水。「惦惦呢?惦惦還沒回來嗎?」「對,還沒回來。」已經八點多了,心裡覺得有點不妙。​

朋友家曾走丟兩隻狗狗,都是跑上山後就沒再回來。往好的方向想是山更有吸引力,或是被獵人帶走;往壞的方向想就是誤入陷阱。但是山很大,從來沒有找到狗過。朋友曾問了獵人是否有放捕獸夾,他們說現在都用獵槍。可是情況究竟如何,無從確認。小丹和白米不見後,惦惦不再往山上跑,因為牠都是跟著跑的,喜歡跟著衝,沒狗讓牠跟著牠就不會衝。所以這次,惦惦很可能是跟著Migu和旺來衝上山,因為如果只有牠自己,牠是不會上山的。​

我跟老斌一邊找惦惦,一邊想著「要是我早點起床,我就會注意不讓惦惦跟著旺來Migu上山……」我忍不住這樣想了又想。可是又有另一個聲音,「狗狗就是對山裡的聲音很好奇,牠們就是想去……」「可是如果去了可能有回不來的風險呢?」「但要因為這樣就一直限制牠們的自由嗎?牠們已經在山裡了,還要把牠們當作城市裡的狗嗎?」​

我一邊懊悔,一邊又覺得這可能是命。我說的命指的不是狗狗走失,而是選擇了什麼樣的生活就要擔起什麼樣的風險。後來我跟老斌討論,「如果現在是我們住在這裡,我們會做什麼選擇?」想了想,想了想,想到最後,我們兩人想的是一樣的答案──既然選擇住在這裡,狗狗如果想上山,還是會讓牠去。​

現在我這樣說,但是今天,我們幾乎沒有讓Migu和旺來有自由活動的時間,因為今天我們「就要回家了」,我不希望牠們今天不見(雖然這只是人類的擔心)。但同時我們又知道,如果我們的生活是需要長住在這裡,我們是不可能像今天這樣限制牠們的自由,那太違反生物本能。​

究竟是要因為愛,而限制自由?還是因為愛,而給牠們自由?這當然不是一刀切,但確實是個難題。​

朋友今天提早回來,下午老斌跟牠們一起去找惦惦。惦惦還是沒找到。E後來去菜園巡菜的時候,我也走了過去,想問她會很傷心嗎?結果我話還沒說出口,她先說了要我不要太自責。我被她一安慰,話都說不出口。​

E說,「我們到現在也還在等白米回來。」意思是不只今天的惦惦,還有以前的白米,她都還在等牠們回來,她真的好正面好樂觀。我不敢這樣想,卻因此也有一絲希望。而不論結果如何,至少,惦惦是一隻快樂的狗。​

希望惦惦不管在哪裡,都能繼續快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