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30日 星期六

聖誕老人也可以換成其他的神

「你相信聖誕老人嗎?」​

問的不只是​
是否相信有聖誕老人?​
問的是​
是否相信​
不等價交換的愛?​

你有所求​
對方不一定給​
或​
對方給了你別的什麼​
你都歡喜開心​
你相信​
聖誕老人一定給你最好​
聖誕老人不給也有他的原因​

相信​
與「」無關​

--

*讀孫得欽《有些影子怕黑》之後寫的。


妳快樂嗎 我很快樂 掰掰

在準備寫作營的內容,翻找以前跟爸媽通信的email。這時覺得email真是好東西,十年前的通信內容都還在,換作是現在的messenger或line(是說我不用line),不要說十年前,一年前的都找不到了吧?​

爸爸十年前寫給我的mail:​

「昨天上午在長青撞球​
開球後連續九球進洞​
今天開球一球九號球就進洞了 是不是很厲害呀​
妳快樂嗎 我很快樂 掰掰」​

 

2022年4月29日 星期五

跳浪


 收到《跳浪》。很喜歡《跳浪》兩字,這兩字是鴻鴻的兒子樂天寫的。很愛小孩還不會寫字時寫的字,那是畫字,還沒有被字的筆劃綁住,被字的形狀綁住,被字的意思綁住。樂天寫的跳浪,很跳,不受拘束,跟所有的小孩一樣。​

但小孩長著長著,後來就被人的樣子綁住了,被什麼該是什麼綁住,被「詩是什麼」綁住。還好有像鴻鴻這樣的大人,不會用答案綁住小孩。九歲的江平問鴻鴻詩是什麼,鴻鴻回答──​

「親愛的江平:​

你問我詩的定義,其實我沒有回答你的問題,我只說我覺得這問題不重要。但是重要的是什麼?」​

鴻鴻寫了長長一封信給江平,這是我見過最認真回答關於小孩詩的問題的回答。除了信,他也寫了首詩來回答江平,雖然我不知道江平讀了之後,她想到的是什麼。​

〈海邊問答──答江平〉​

浪花跳100次就好了​
留給以後的小朋友跳​

貝殼撿3個就好了​
留給其他的小朋友撿​

椰子汁喝1口就好​
留給爸爸喝​

只有小黃瓜壽司​
整盤吃完​
鮭魚留給今天認識的姊姊​

然後把這些全部留給雪隧的夢​

醒來後問​
什麼時候再去海邊​
撿剩下的貝殼?​

姊姊也留了一個問題給我:​
詩是什麼?​

那些無法回答的問題​
只能留給詩去回答​


◆​

「雖然我還是沒辦法幫詩下一個定義,但是我們都領會到了,詩是來自生活的真實體驗,然後用有趣的文字一邊尋找、一邊記錄下來,讓讀到的人也能感受到我們的疑問,我們的感動。」鴻鴻給江平的信中,這麼寫著。​

這段話讓我想起好久之前,我剛投稿給衛生紙詩刊時,經常是有去無回。後來,我寫信問了鴻鴻關於詩的問題,他回信給我,說的也不是詩是什麼,詩該怎麼寫,而是:​

「我覺得寫法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題材​
關心的觸角越寬廣​
就越能做出精彩又準確的連結​
你的生命態度為何​
你的世界觀為何​
你想和讀者溝通什麼​
都會反映在作品中​
這和個人體驗有關​
急不來」​

這段話其實我引述過好幾次,但再看一次還是很感動。因為他回給我這個大人的話,跟回給九歲的江平的話,幾乎一樣。鴻鴻不因為江平是小孩,我是大人,就給出不同的回答。​

但鴻鴻還是寫了一首,詩的定義。​

〈詩的定義〉​

而我啊,多年來​
已成為一個無歌的吉卜西。​
——雷石榆〈詩人節那天〉​

當眾人將毒藥​
當作解藥​
爭先恐後痛飲​
退後一步​
已是詩了​

當謊言與謠言​
成為日常​
揭穿一個就再生十個​
說出真話​
已是詩了​

當黑道擺出​
為民喉舌的姿態​
而鄉民也熱烈附和​
不轉不理​
已是詩了​

詩人不用​
統一戰線​
只要還能​
各彈各調​
已是詩了​

 

2022年4月27日 星期三

我是時間管理大師耶

 「我是時間管理大師耶」​

聽到Y講這句話時​
不曉得為何笑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腦袋裡跑出​
一個一個身上貼著「時間」的小人​
被排排坐​
被這邊分一組​
那邊分一組的畫面​

想著時間要是可以這樣被管理​
就好了​
就好了嗎?​
時間要是可以被管理​
就太可怕了​
而且時間應該不是拿來管理吧​
應該是拿來用吧​
(雖然就算我不用它還是會被用掉)​

所以說​
其實大家想當的​
不是時間管理大師​
是自我管理大師吧​
不是要管理時間​
是要管理自我吧​
但自我這東西​
要怎麼管呢​
自己管自己​
好像很簡單又好像很難​
好像很難又好像很簡單​

 

2022年4月26日 星期二

我看的書,與小克皮蛋看的書


 自學生小克和皮蛋,會跟我交換書看。最近我推薦的書是《影之島》。小克看的時候,會一遍唸過一遍,像演戲一樣──​

「哎,我果然沒有猜錯。」過了一會兒,小袋鼠醫生說,「親愛的袋狼,你已經……滅絕了。」​

「滅絕?」​

「滅絕是什麼?」​

唸到「滅絕」時,小克會提高音量,彷彿非常驚訝。唸到「滅絕是什麼?」聲音充滿疑惑。她就這樣一遍唸過一遍。第一次看的時候,她大概從頭到尾唸了三遍吧。我跟皮蛋原本在玩文字遊戲,忍不住停下來聽她唸。​

另一本是《巴士暴龍》。「暴龍耶!」皮蛋說。​

小克唸,皮蛋在旁邊聽姐姐唸,我也加入聽小克唸。小克唸完書,當下沒有特別反應。過了一會在做別的事的時候,她突然說:「那個奶奶大概是死了吧?」​

「有可能喔。」我說。​

皮蛋最近很迷《科學發明王》,每次上課都帶一本給我。我上週去南部沒時間看書,結果加上今天他又帶給我的,已經累積兩本《科學發明王》了。​

「你上次借我的我還沒看完,我下週還你好嗎?」我說​
「好啊,你慢慢看。」皮蛋說完後又加註,「一次還一本,ㄏㄚˋ」​

《科學發明王》真是蠻好看的,我翻了版權頁,發現是翻譯自韓國的書,這套書非常有系統地用漫畫的方式傳達科學知識。看在我這個大人眼裡,發現裡面竟然還講到「發明」的各項考量,點子是否新穎?是否能夠執行?現實面花費是否太大?發明是否實用等?真是很紮實的內容。但皮蛋推薦我這套書的原因是「很搞笑」──「廖瞇……這集超搞笑的啦……」皮蛋一邊把書拿給我一邊說。好吧,大人和小孩關注的面向真的不太一樣,但這也是這套書厲害的地方,大人覺得「有用」,小孩也愛看(但小孩愛看不是因為有用XD)。皮蛋很自然而然的一集讀過一集,「因為很搞笑……」那麼那些紮實的知識呢?跟他聊書時發現,他也很自然地就讀進去了。​

小克借我看的是《想生金蛋的母雞》。嗯,夢想與改變,夢想與改變啊。​

 

那麼近

「那麼近​
你怎麼會不知道?」​

不知道的​
就是​
不知道​
無論遠近​

不因為​
就在我隔壁​
或​
裡面​


2022年4月24日 星期日

我喜歡自己看起來瘦瘦的

不是因為別人喜歡
不是因為瘦才是標準
就只是自己喜歡

就像喜歡自己看起來胖胖的


2022年4月23日 星期六

一場極為安詳的死亡

 

《一場極為安詳的死亡》,是我第一本西蒙波娃。​

《第二性》很有名,我卻一直沒讀完過。而《一場極為安詳的死亡》,一翻開很快就讀完了。有太多共感,許多想寫。想寫的東西太多,反而寫不了,怕寫不完整,沒有足夠的時間。可讀完都快半個月了,再不寫可能就寫不了了。那麼就簡單寫個幾句。​

關於女兒與媽媽,女兒與媽媽的距離。媽媽死亡前的二十八天。女兒看見媽媽的身體,衰老的身體,因手術而殘破的身體。我想著明明是最親近的人,我們卻不敢看自己媽媽的裸體,這個「不敢」有許多面向。但媽媽卻是看著女兒的裸體長大,從好小好小的嬰兒裸體,到女孩的裸體。​

媽媽可以這樣直視女兒,女兒卻無法直視變老的媽媽。但媽媽真的敢一直直視女兒嗎?當女兒變得已經不再是小女孩的樣子,當女兒的想法和生活方式與自己截然不同,當女兒挑戰自己的信仰與價值觀……從前的女兒哪裡去了?媽媽從全然掌控到無法掌控。當女兒成為那個握有較大權力的人,女兒與媽媽的角色倒過來了。​

波娃的母親說:「我很怕你。」​

但是當媽媽生病,到底該不該讓媽媽知道自己罹患了她最怕的癌症?到底該不該讓媽媽知道真相,讓她能好好準備死亡來臨前的日子?還是媽媽知道之後,會終日愁苦、害怕?或是就瞞著她,讓媽媽在康復的錯覺中樂觀的活著?到底該不該手術?該不該延長那可能延長的生命?還是該努力減少她的痛苦?可是當醫生以權威的方式「建議」「必須」手術,她很希望自己可以說不,卻說不出不……​

當媽媽無法吃任何東西,當媽媽連解便都像千刀萬剮,當媽媽已經無法顧及尊嚴,波娃卻因此看到從前未曾在媽媽身上看到過的,動物般的勇氣。當媽媽痛苦到以為她就要走了,「一切都結束了」,沒想到醫生又說「就局部而言,狀況是好的。」那一天究竟何時到來?媽媽的痛苦讓波娃期待那天的到來,卻也恐懼那天的到來。​

面對母親的身體,不忍看,卻一直看著。無法直視母親的身體,卻也一直看著;直視母親的病痛,直視面對母親的自己。​

波娃的母親說:「你才沒有讓我害怕。」​

困難的不是死,而是死亡之前。困難的是選擇如何死。困難的是,無法選擇。困難的是,無能知道另一個選擇的結果。困難的是,那是自己的母親。​



2022年4月20日 星期三

有咖啡的光

 

昨天和今天,都泡在暗房。感謝傑生幫我複習,不然很怕忘光。今天自己用暗房,雖出了點錯,但還算順利,練習階段連出錯都很好玩。結束後腿很痠,眼睛很累,可還是想將剛洗好的照片,拿去給照片中的咖啡館。難得它今晚有開。​

到了有咖啡,發現客人滿滿。無法坐吧台,卻因此轉換了心情。本來很滿,變得很靜,剛好,可以享受夜晚的咖啡館。​

回到家,打開筆電找出照片的數位檔。底片沖洗出來的照片,與翻拍成數位檔的影像,果然是不太一樣的東西。數位影像的燈,細節清楚;照片中的燈,只剩下光,卻呈現出光暈的感覺。濾杯反射的光,桌面反射的光,手沖壺反射的光。整張照片閃閃亮亮,與數位影像的亮,不一樣。​

一格底片,洗出一張,兩張,三張,花好多時間看一張照片。平常不會花那麼多時間看一張照片,不是什麼厲害的照片,卻會仔細看上頭的光。​

這是有咖啡的光。​

 

夜晚的咖啡館

一頭熱
腦袋和嘴巴都是

想找老闆說話
吧檯卻
沒有位子

挑好咖啡
靠窗坐下
闔眼

音樂
流進耳朵
明明剛剛也在

老闆送來檯燈
點一下微微亮
點兩下微亮
點三下亮

我忍不住
玩了起來

窗上有
檯燈的影子
跟窗外的葉子
黏在一起

說話很好
不說話很好

咖啡很滿
我很靜


2022年4月18日 星期一

夢之眼

 

我從小就很會做夢。很會的意思是,幾乎每天,而且幾乎記得。那時我以為,記得自己的夢是理所當然的,一直到我長成會忘記夢的年紀,已經大了。​

我的小時候指的是,小學三年級,到差不多高中時候。再小一點,小二小一以及之前,我不太有做夢的印象,或是說,就算有也不記得了。但是三年級之後,幾乎每天有夢。從小我就很難睡,難睡可能是因為我的腦袋一直在轉,入睡前我會把所有不明白想不懂的事情想過一遍,想到最後還是想不懂,然後就睡著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樣,我非常多夢。​

長大之後雖然很難記得做過的夢,但多半還是有夢。要睡覺前我經常說「我要準備做夢了……」,而不是「我要準備睡覺了。」我一直很想把自己的夢寫下來,但只寫了幾個。​

我寫過一個「大做夢家」的故事。​

「M的工作是做夢。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睡覺,做夢。睡覺以外的時間,她不用工作。因為睡覺的時候已經在做夢、在工作了嘛!」​

感覺是個很棒的工作,只要睡覺做夢就能賺錢那不是很爽?問題是有一天,M做不出夢了。這是一個關於做夢寫夢就能賺錢,卻做不出夢來的故事;故事很短,大概一千多字。​

所以當我讀到《夢之眼》,發現它是也是一個做夢賣夢,後來又做不出夢的故事,我真的是很驚訝。說驚訝並不精準,應該是說……高興?因為做夢賣夢這個點子,應該很多人想過,但朱和之寫成一部長篇小說,而且非常「具體」,不像我的故事只是停留在概念。​

「具體」很重要,越具體越科幻。夢境如何被截取?透過什麼樣的設備?擷取下來的夢長什麼樣子?一個夢值多少錢?夢要如何被拍賣?別人要怎麼做你的夢?這個賣夢的組織是什麼樣的組織?為了「什麼」而組成?如果有人找你賣夢,你要不要賣?一個無法再做夢的人的樣子,會是什麼樣子?​

努力做夢,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為別人做夢是什麼意思?​

最近備課時,我想到一個可以跟自學生玩的文字邏輯遊戲──​

▸我的爸爸​
▸我的頭髮​
▸我的肝臟​
▸我的手​
▸我的衣服​
▸我的作業​
▸我的創作​
▸我的夢​
▸我的愛​

以上這些「我的」,哪些是可以給出去的?哪些無法給出去的?這裡的「給」是「移動」,可以從「我的」移動到另外一個人那裡去。先討論「給」,再討論「賣」,有沒有可以給出去,卻不能賣的?​

還沒問自學生這個問題,還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回答。​

花了幾個早餐時間加火車時間,就把《夢之眼》讀完了。它對我的特別意義是,我看到作者將「賣夢」這個概念具體化,而這概念是我非常感興趣的。然後再往下,還觸及了「做夢」與「創作」的關係。​

當我們說,做「夢」的能力,這個夢除了夢境,也指著做出沒人想過的東西、有人想過但還沒有人做出來的東西、有人想過但還沒有人寫出來的東西,有人想過寫過也做出來過,但你還可以繼續想下去,想出有別於從前的東西。​

做夢,不會因為沒人做過而卻步,也不會因為有人做過而卻步。​

很高興能遇到這本書。《夢之眼》,朱和之,2019年出版的小說。​


2022年4月16日 星期六

看見

他們經過​
一台載牛的車​

「那隻牛在生氣,牠在跺腳。」​
「牠要被載去哪裡?」​

他們說著​
牛好可憐​
可是剛剛​
他們在大賣場冷藏區​
看著一塊牛排​
說著那個部位​
煎起來好不好吃​

「因為我們沒看到整隻牛,​
只看見肉。」​

「可是我們看到了整條魚,​
也只看見肉。」​



2022年4月13日 星期三

第七天

第七天,一樣2.1公里,下坡七百,上坡七百,下坡七百。​

前天問朋友,為什麼喜歡跑步啊?「因為喜歡專注做完一件事情的感覺。」嗯,他這樣講,我好像也可以懂,專注做完一件事情的感覺很好啊。但為什麼是跑步呢?做很多事情都要專注,老斌最近在藤編,也是要專注。「跑步要很有耐心,要時時感受自己身體的狀態。」好吧,這我好像可以接受,我覺得跑步真的是在訓練耐心,這種反覆性高的活動跟競技型的運動截然不同,與有趣無關。​

前天跑步,我就感受到自己的不耐煩,特別是上坡。可能那天天氣也熱。然後那天,跑的時候腦袋轉著很多事,想著再過幾天就要下南部,還有一些預備工作還沒弄好;想著沒有適合的內衣跑步……然後,我就發現自己的呼吸亂掉了。​

真是神奇,「想」好像是腦袋的事,在腦袋裡運作,但會影響身體。我發現我亂想亂想的時候就沒有專心呼吸,呼吸就亂掉。但專心也不是說呼吸要很認真,跟認真無關,不是認真,不必用力,但要去感覺自己的呼吸。不論吸一口,吐三口,或是吸一口吐一口,總之去感覺呼吸的節奏。​

七天跑下來,察覺到一些身體的變化。第二到第四天,跑完都有點偏頭痛,晚上剪桑葚梗的時候覺得肩頸緊緊的,腰部也微痠。我一邊剪一邊說會不會這是跑步的副作用啊?想著如果是副作用的話那我就不要跑了(但這其實是自己不想跑的藉口吧)。第五天跑完,頭不痛肩頸也不緊了,第六天也是。所以前幾天可能是跑完吹到風所以偏頭痛吧?我這樣想著。總之第四天到第七天,身體不適的症狀解除,不能把不適感推給跑步了。​

然後拉筋。嗯,拉筋拉得夠,隔天腿真的比較不重。現在的跑法是跑下去跑上來再跑下去,最後一趟走上來,走上來這趟剛好是舒緩。走完之後照朋友建議先大便蹲,以及其他的拉筋動作,總之先做足十分鐘。晚上休息放空擺爛看劇時,再繼續拉筋。​

不過,這樣算一算,熱身+跑步+拉筋,也是要花足足四十分鐘,鬆一點就是一小時。我本來異想天開半小時就能解決。這樣講,好像很不想花時間運動?也不是,只是在想如果忙起來哪有可能這樣跑?(寫完這句,我馬上想到我那個跑步的朋友一定會說:時間是生出來的)

 

2022年4月12日 星期二

愚人的花園(孫得欽)

愚人在街上講
愚人在樹下講

講給空氣聽
講給本土的鳥和
外來的鳥聽
講給風中的灰塵聽

然後
講個一兩個人聽
愚人到小小的教室講
愚人到漂亮的房子裡講
人們排著隊來聽他講
有些人的T恤上
印著愚人的照片

擠不下了
就到大禮堂講
擠不下了
就到小巨蛋講

有人問他
這些智慧的話語
是哪裡來的?
他的回答是
別人說什麼
我就說什麼

世界上還有更多人想聽
愚人就到YouTube去講

但人們覺得不構
人們想要更多
人們送上禮拜
他就接受禮拜
人們送上眼淚
他就接受眼淚
人們送上錢財
他就接受錢財
人們送上身體
他就接受身體

──《愚人的花園》,節錄。孫得欽



他看見了
路一直都在那裡
只是他從來沒有專注過
看見,他就已經在路上


斷崖消失了
計畫消失了
回歸常軌的渴望消失了
對安全的癮頭消失了
它們會短暫地出現
但只要專心看路
又會一一消失

危險的不是高度
而是限制
限制是安全索
但用這種速度墜落時
任何一點限制都能讓你
粉身碎骨

沒有底的墜落
是最安全的路
愚人的飛翔
才剛剛開始

──《愚人的花園》,節錄。孫得欽

愚人之歌(孫得欽)

正面的反面
是反面
反面的反面
是正面
那政治正確的
反面呢
沒想到吧
仍然

政治正確

──〈反面〉


現在打蚊子
都會先裝作不在意
再心平氣和
無欲無求地
出手

甚至
不必求快
好像手
只是剛好在那裡
跟牠巧遇一樣

這讓我
多打到
很多蚊子

──〈箭術與禪心〉


我只在乎自己

譬如
我只在乎
找到自己

放棄自己
建立自己

摧毀自己

譬如
我只在乎
和自己
有關的事

不過
和自己有關的意思
並不只是
那個意思

──〈我只在乎你〉


越不在乎詩
我就越喜愛詩

我從來沒像現在
那麼喜愛詩

──〈詩〉


他所堅持的核心價值
正是他痛苦的原因
他卻以為

是那些東西讓他活下來

──〈初衷〉


他抗拒的許多事
正是讓他活下來的東西
他卻以為

那是他痛苦的原因

──〈信念〉



有時候
說一切(包括
說這句話的我)
都不存在

是詩意的

有時候
詩意的卻是

說一切都是
真實的。

這些話
是說這些話的我
說出來的

──〈自我指涉〉


寫幾個字
就宣稱是一首詩
唸給你聽
讓我被你輕易吞下
讓你陪我短短一程

聽完
就忘

──〈我是你的糧食〉


人只分兩種
一種在,一種不在

──〈廢語錄〉 #2 之5


什麼事都可以加上一句
就像人生

──〈廢語錄〉 #3 之6


揮霍
在你還能揮霍的時候

不必去想
這樣是不是少了什麼
是不是太怎麼樣
是不是不夠好

在可以揮霍的時候
考慮那些都只會妨礙你

直到你轉入下一個階段

──〈揮霍〉


另有〈去看〉、〈順序〉

(出自孫得欽,《愚人之歌》)


2022年4月10日 星期日

眼前

拿下眼鏡
才發現鏡片上有
紫紅色點點

應該是昨天晚上
剪桑椹梗

我以為只噴到臉
沒想到噴到眼鏡
它就在我的眼前
那麼近
我卻過了一天
才看見它





2022年4月9日 星期六

最近又開始跑步,今天是第三天。

最近又開始跑步,今天是第三天。我還記得之前住台北時說,搬到鄉下去後還跑步,可能會被笑吧,結果現在又開始跑了。開始跑,因為覺得身體需要。是身體需要,不是我想要。今天跑步的時候,特別是微上坡的那段,我一邊跑一邊想著,跑步一點都不有趣,就是一直重複,還有感覺到腿重而已,真的有人喜歡跑步嗎?一邊想著一邊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不過,透過跑步來感覺自己的身體,還滿有趣的。是「感覺」有趣,不是身體覺得有趣。這個感覺是──原來把呼吸的節奏調整好,是可以讓身體一直跑下去的關鍵。因為實在很久沒有跑了,本來有點擔心跑幾百公尺就不行,沒想到第一天就跑了1.4公里。我家附近有條農路,下去微下坡,上來微上坡,各七百公尺。第一天跑,老實說雖然第一趟是下坡,但跑到底時就感覺腿開始重了,不過呼吸還沒亂掉,也不太喘,於是決定回程繼續跑。回程是上坡,雖然只是微上,已經感覺靠盃我為什麼在這邊跑?但為了身體健康我還是繼續跑下去。當然重點是呼吸沒有亂掉,要是呼吸亂掉想要繼續跑大概也沒辦法了。​

所以跑步不是為了有趣,而是為了身體健康。去年底子宮肌瘤手術後,第一次知道原來月經可以無感,我說的無感是經前不會頭痛經期不會悶痛,第一次「明白」原來身體的不適是因為身體出了問題。這很奇妙,我的意思,雖然腦袋知道身體不適一定就是身體某個部位出了狀況,但似乎沒有真正明白,一直用「反正就是會痛啊」「反正就是會不舒服啊」的態度得過且過,一天過一天,一年過一年。一直到手術後處理了病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可以像是reset一樣,我真的覺得很驚奇,甚至連平日一些原本令我困擾的生理狀態也一併消失了,原來裡面真的影響著外面。但這也讓我意識到手術只是幫我處理病灶,如果生活作息和習慣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很有可能還是會回到之前「有問題」的狀態,因為肌瘤是可能會再長出來的東西。​

那要怎麼樣讓自己reset的狀況可以繼續維持下去?老實說這也是腦袋知道,但身體很難做到的事。儘量不要吃容易激發肌瘤生長的食物,但手術後兩個月就開始嘴饞了;要規律運動,但有時候忙起來連一天二十分鐘的操都沒做。不過還好,現在變得比較會感受自己的身體──前兩個月的月經來幾乎無感,但到了第三個月,我發現開始有一點點感覺了,雖然一樣不悶痛,但腰開始感覺有點痠,而前兩個月是連痠都沒有。​

最近讀林兩傳的《身體的立體網路結構》,他提到婦女骨盆腔的問題,很多是因為外在體壁結構出了問題。但老實說,書是這樣寫,但我也很難找到人來幫我看腹腔結構(原因之後再說,但簡單來說就是能看的人也都很忙,不太可能有時間處理我這種其實不算「病」的狀況)。我就想,那我就從自己可以做到的事開始,比如運動,而運動必須是那種能讓全身循環的運動。​

所以我開始跑步。第一天跑,結束後我跟老斌說我跑了一公里(當時以為一趟五百公尺,後來查google map才知道是七百)。老斌說才一公里,那麼少,再去跑一趟。我說我很久沒跑了,而且回程是上坡,「先跑自己跑得完,有點累但不會太累,不會跑不下去的距離」,我說,跟長篇寫作一樣,不要一口氣把東西全部寫掉,留點餘力給明天,讓明天能繼續跑下去。​

第二天跑,已經感覺到前一天跑留下來的痠,但不太重,屬於可以順利繼續跑完的程度。所以第三天,我跑下去跑上來再跑下去,比前兩天多七百,今天是兩千一。​

◆    

婦女骨盆腔的問題,很多是因為外在體壁結構出了問題(p.107)

婦女骨盆腔的問題,我認為很多是因為外在體壁結構出了問題,因此體壁接連到骨盆腔的網絡系統跟著錯亂、旋轉,使得月經來時,子宮的腫脹與收縮,製造額外的張力而產生疼痛。在這不斷改變的微細結構中,會有很多纖維組織的增生,使得整個結構變得越來越僵固而難以還原。

從腹部下方按壓,仔細做腹腔內的深層觸診,可以摸到會月經痛的婦女,骨盆腔內的網絡系統,都有很多不應該摸到的纖維組織,像繃緊的膜狀組織、縱橫交錯的纖維、微細的帶狀結構都可能存在。

甚至有些骨盆腔內的網絡系統,因為扭曲錯亂,網絡中有了空隙,子宮內膜才有辦法附著在其間,而造成子宮內膜異位症。同樣的,因為子宮外面的網絡系統牽扯子宮肌肉及內部腺體,當張力大到某種程度以後,子宮內部的肌肉及腺體會類似長骨刺一般的增生,而產生子宮肌瘤或肌腺瘤。

在治療子宮肌瘤的時候,針在肌瘤上是沒有用的,甚至可能刺激肌瘤變大。先消除子宮外的錯亂纖維張力(要還原:1.體壁來的不正常張力,及2.解開附著子宮外的錯亂纖維排列)後,這時再用藥或針直接刺激增生組織,可以促使肌瘤或肌腺瘤,因為網絡系統的重新排列,而被吸收回去。 

──《身體的立體結構網絡》,林兩傳


 

2022年4月8日 星期五

讀孫得欽《愚人之歌》之亂想



正面的反面
是反面
反面的反面
是正面
那政治正確的
反面呢
沒想到吧
仍然

政治正確

──〈反面〉


讀第一遍時,笑出來,想說什麼啊。不過,雖然我在笑,腦袋卻跟著句子在轉。「政治正確的反面,仍然是政治正確。」真的嗎?

「正面的反面,是反面。反面的反面,是正面。」所以首先,要有正面。正面一旦被決定,反面永遠都是反面。但正面是怎麼決定的呢?如果沒有正面,它們就只是──面向不同方向的兩面。

那麼,政治正確呢?


現在打蚊子
都會先裝作不在意
再心平氣和
無欲無求地
出手

甚至
不必求快
好像手
只是剛好在那裡
跟牠巧遇一樣

這讓我
多打到
很多蚊子

──〈箭術與禪心〉


一樣,先笑出來,才開始想。「裝作」不在意──其實是在意,不然就不用出手了。「好像」手只是「剛好」在那裡──所以剛好只是好像,不是真的剛好。所以,裝作不在意,剛好在那裡,都是為了,打到蚊子?

所以射箭,最終還是為了射中箭靶?但大師說,要如果實成熟般滑落,是「它」在射,不是「我」。

果實,不是為了落地而成熟。


我只在乎自己

譬如
我只在乎
找到自己

放棄自己
建立自己

摧毀自己

譬如
我只在乎
和自己
有關的事

不過
和自己有關的意思
並不只是
那個意思

──〈我只在乎你〉


自己,包括與自己「有關」。有關,可遠可近。可以只有自己,也可以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人只分兩種
一種在,一種不在

──〈廢語錄〉 #2 之5


我忍不住想,不在的人,還是人嗎?當然是人啊。死掉的人如果不是人,那是什麼?可是死掉的人,已經不在了啊,沒有人的樣子,人的實體。已經不在的人,是人嗎?是「不在的人」。


什麼事都可以加上一句
就像人生

──〈廢語錄〉 #3 之6


早餐時讀到這句,馬上來試試。剛剛跟伴侶的對話是:

「這芭樂沒什麼味道」
「跟昨天一樣」

就像人生



繼續讀下去,正正反反;整本幾乎都是,正正反反。有時是空間上的正反,有時是時間上的,但其實都是思考位置上的正反。或許不該稱為「正反」,說正反時,已經有正的那一面了,反的那一面了。所以不是正正反反的想,而是這樣想過去,那樣想回來,在這邊和那邊,想來想去。嗯,想那麼多幹嘛?時間太多嗎?

我取下書衣,打開內封:「這是笨蛋在唱歌。也可以說,是獻給笨蛋的歌。」

難怪,我那麼喜歡。

「有一個層面的宇宙,就在我的腳底、我的皮膚邊緣、我的呼吸之中……」「我不是要看見人類難以置信之事……而是一些很普通的,近在眼前的事。」孫得欽在後記中這麼寫著。讀《愚人之歌》的這幾天,我看著跳到門前的八哥,探頭探腦地跳過來,又跳過去;貓咪嗅著機車的擋泥板,人類這輩子都不可能那樣去聞一塊擋泥板;我感覺著刀子切進香蕉的感覺,每下一刀就感覺一次;我想著自己怕不怕死。我想著孫得欽在照片中的樣子(因為真實世界中沒互動過),在臉書上說的話,與他《愚人之歌》中寫下的字。

「揮霍/在你還能揮霍的時候」
「直到你轉入下一階段」


一個寫詩之人,那樣玄妙,又如此普通。我這樣說真是廢話。寫詩的人也是人,每個人都要吃飯睡覺大便。


2022年4月7日 星期四

他說​
要認真看​

他只看他​
想看的東西​

他因此看不見​
許多​

也因此看見了​
許多​



2022年4月5日 星期二

切香蕉​
感覺​
像切奶油肥皂​

挖芭樂子​
一匙一匙​
像挖冰淇淋​

炒菜​
加了幾匙豆腐乳汁​
聞起來像​
某種中藥​

想不起來​



你們這些人類類

 

橘子變成橘橘
旺來變成嗡嗡
黑豆變成黑豆豆
Migu是Migugu
三花變成三花花
奶皇變成奶黃黃
瓜子變成呱呱
為什麼都變成疊字?
你們這些人類類

2022年4月4日 星期一

帶著雨跟土回來

 

草莓採到不想採了
但還是去採了
結果下雨了
溼答答
帶著雨跟土回來



2022年4月3日 星期日

面前的一塊大石

《流氓王信福》,我一直很關注的一本書。未成書前我就期待,我很想知道張娟芬會怎麼寫。讀完後,我發現深深打動我的,影響我的,不是她怎麼寫,而是她花了多少時間與心力去閱讀那些卷宗,去抽絲剝繭。抽絲剝繭,這話放在這裡不是誇飾,是真真實實的抽絲剝繭。陳年舊案,已經快要看不見原本的樣貌了。當時間越疊越久,資料越來越多,多到梳理困難時,很多人會選擇放棄。但張娟芬不放棄。她說,「我好像常常不知不覺在做很困難的事。我只是不挑剔,碰巧它掉到眼前,我就不閃避的處理。」​

這個不閃避很難。一塊大石頭掉到路上,大部分的人都會繞道而行吧?但是張娟芬會蹲下來,研究這塊石頭,「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塊大石頭?」「它為什麼會掉在這裡?」「如果這塊大石一直在這裡,會有什麼影響?」「我要如何才可以移動它?」​

要如何才能移動?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那是國家的事,體制的問題。但對張娟芬來說,就算移動不了,也要去了解大石的成因。​

我不太喜歡說什麼什麼書必讀,但我真心希望有更多人來讀《流氓王信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