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0日 星期二

這樣也可以是詩!許赫的晚點名與「告別好詩」

認識許赫,是因為「玩詩合作社」;先認識人之後,才認識詩。因為認識玩詩合作社,我才開始玩詩,但剛開始我真的只是玩,把別人的詩變成有趣的物件比如底片詩,而沒有自己寫(後來才自己寫)。剛開始的我不太好意思說自己寫的東西是詩,好像被「詩」「該是什麼」綁住。一直到我讀到許赫的〈邊境牧羊人的晚點名〉,我想說X這樣也可以是詩!然後,我突然就被解放了。

    阿土      咩
    阿蘭      咩
    阿正      咩
    阿志      咩
    阿傑
    阿傑
    阿鳳      咩
    阿坤      咩
    阿北      咩
    阿傑      咩
    阿美      咩
    阿娟      咩
    阿勝      咩
    怡君      咩
    阿珍      咩
    阿玉      咩
    阿方      咩
    阿芬      咩
    阿豆      咩
    阿月
    阿月
    來福      汪汪
    去把阿月叫起來
    阿祥      咩
    阿功      咩

好,這首晚點名就這樣一直點,點了9頁,119行。然後不要以為這首晚點名就只是阿什麼的咩就咩完了,你仔細讀、慢慢讀,會發現這群羊的親屬關係,還有個性。然後,整個點名就像一個劇場演出,一個牧羊人,很多隻羊(出叫聲就行),一隻狗(出叫聲就行)。最後牧羊人點著點著,發現──

    我說來福啊
    我怎麼覺得這個數目有點不對啊
    來福      汪汪
    找找      汪
    沒有叫到名字的 咩
    哪位啊     咩
    別瞎鬧了    咩
    到底是哪位   咩

讀到最後我笑出來,許赫自己點出了點名的荒謬,每一聲都是咩怎麼可能分辨得出來?所以整首詩整齣戲都是許赫自己(牧羊人自己)在演戲?放羊放到很無聊所以玩點名?

玩詩這群朋友有時會開玩笑說,許赫都只是講講(kóng-kóng ê),都不認真把東西做出來,都出一張嘴叫別人去做。但想想也是,台語kóng-kóng ê聽起來就是「公共ㄟ」,就像他一直在講的「詩的公共化」。〈邊境牧羊人的晚點名〉收錄在《診所早晨的晴日寫生》,版權頁上就這樣寫著:「版權所有,翻印沒關係」


關於「詩的公共化」還有一件事情好說──許赫在2016年那年,他說他要在五年內寫一萬首詩來「告別好詩」:

「蘇東坡一輩子寫了兩千八百多首詩,杜甫一輩子寫了三千兩百多首詩,我想詩人是把寫詩當成呼吸一樣自然的事,才能完成這麼多作品。我覺得『告別好詩』的態度是讓寫詩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所以我想用五年寫一萬首詩來完成這件事。」

許赫從2016年10月25日開始寫,至今完成了……2360首詩,嗯,距離2020年10月25日就要滿四年,一萬首詩還完成不到四分之一,所以看來他應該是無法完成這項創舉……好啦其實許赫已經很厲害了,2360首詩已經快要跟古代詩人差不多了。

跟古代詩人差不多是什麼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們「想寫就寫」,寫詩的人幾乎就是在用寫詩來記錄心情、生活跟想法。不是為了投稿、不是為了文學獎、不是為了出詩集,不是為了寫出一首「好詩」而絞盡腦汁。我這樣說可能會被別人誤會,以為我在「反對好詩」──其實「告別好詩」跟「反對好詩」是不同的東西;告別是一種態度,是為了自己不被好詩綁架,不是反對寫好詩。

許赫在進行「一萬首詩的旅程」的旅程之前,他的《原來女孩不想嫁給阿北》就已經在「告別好詩」了。這本詩集裡所收的就是一些「給親朋好友看的詩,報告今天發生了什麼鳥事的詩」。「給親朋好友看的詩」是怎樣的詩?我貼兩首我喜歡的給大家讀讀──

    〈到公園吧〉

    她有一個很長的名字
    瑪卡西諾姆卡達
    我就叫他馬達
    馬達只會說一句台灣話
    吃完早飯她就會說
    阿桑欲去佗位 我說
    去公園 她就推我去搭車
    從土城到國父紀念館

    〈出來混〉
    阿文離開農場的豬圈
    搭武雄的便車來到淡水
    從此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
    每天都是死劫 終於被
    我打死渾身爆血
    倒在書店門外的地上 阿文
    是一隻蚊子

很生活化的詩吧?你要不要也來寫寫看,一起來告別好詩?

 

 ──刊載於 OKAPI「詩人/私人‧讀詩」專欄:https://okapi.books.com.tw/article/13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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