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31日 星期六

記憶裂縫中生長出的書寫

讀到九雲在Okapi上的書評,想起最初我們認識,是她的《女二》得到台北文學年金後,她約我紙上對談,談談拿到年金之後對自己有了什麼樣的影響。當時還不認識她,只知道她的名字,是個演員,在三餘書店的書架上會看到她自己出的書(南方家園出版)。「在寫作的演員」,是最初對她的認識,但真正認識她後,我覺得用演員或用作家來稱呼她,似乎都不完全──對我來說,她就是個創作者,作家與演員則是她在做這兩件事時的身分。

現在回頭讀2023年時我們的紙上對談,放了一段時間後更是有感。我看著自己說,第二本很怕寫不好,怕自己不是個夠格的寫作者,但寫詩時卻是隨心所欲。

前天收到新書了,現在,我將三本書擺在一起。寫詩的時候,我說,「寫,不是為了越寫越好」。寫滌的時候,是不得不寫。寫小廖阿美與三叔公,是害怕寫不好。我看著他們,為他們拍了一張照片,意外發現我的寫作,是先寫了自己,然後是弟弟,然後是我的父母。

以下是2023年與九雲的對談節錄,那時小廖阿美還未出版。

◆​

▍九:

妳的創作是怎麼誕生的?詩起於一個聲音?一個句子?故事從生活某些微小的經驗開始?

▍瞇:

創作起於感受,但感受不一定能是創作。當感受或想法,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文字或聲音,就會出現。但創作形式不同,誕生的方式也不同。詩起於微小的感受,微小的發現,幾乎都是當下誕生,然後就生完了。而長篇多半是想處理一個龐大且複雜的什麼,需要很長的時間,這個時間不只是寫作的時間,還包括認識它的時間。

▍九:

得到年金之後,有東西改變了嗎?更加確認的又是什麼?

▍瞇:

有喔,以前不怕寫不好,現在怕寫不好?

這樣說好了,寫滌的狀態很特別,它幾乎是,不用想怎麼寫。不是說寫的時候沒有思考。寫的時候不斷思考,但不是思考怎麼寫,而是只要思考那些我在意的,把它寫出來。那時唯一要想的只有,該不該寫?以及,要用小說包裝?還是直球以非虛構對決?

而正在進行的新的書稿,我就怕寫不好。這次的題材對我來說,很近卻又陌生。但這樣想想,滌不也是跟我很近我卻陌生的人?

很近卻陌生,這是我想透過書寫來接近的原因。但很近卻陌生,不足以讓人想要去寫,多的是很近卻陌生的事物。所以還是因為對自己重要,因為某個刺點,讓我想要去寫。​

但新書稿的挑戰在,那些想要接近與認識的,有些並不是只要努力就能接近,比如我的三叔公已過世,我要寫他就只能「聽說」,或是看他的攝影集,看跟他有關的書籍與報導。我可以感覺到我再怎麼接近都不可能像我接近滌一樣。但這也是一種現實,現實就是我不可能跟任何書寫對象都那麼近。這也包括了受訪者,書寫者與受訪者的關係,與不同的受訪者又會有不同的遠近,這些距離都會影響寫出來的東西。

「有東西改變了嗎?更加確認的又是什麼?」

更加確認的是,我希望自己能夠是,不再是靠不得不寫,而是想寫就能寫,知道該怎麼寫;在認識自己的性質、優點與缺點之後,去面對自己的缺點、那些不足的,還沒有能力處理好的,去看見它們。更加確認的是,第二本長篇我極有壓力,我希望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寫好,這樣,我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夠格的寫作者。

但很奇怪,寫詩時我不太會這樣要求自己,比較隨心所欲。

2023對談全文
https://reurl.cc/qGjo8g​

也分享九雲在Okapi上的書評──

記憶裂縫中生長出的書寫 /鄧九雲
https://okapi.books.com.tw/article/18740

曾經我也喜歡用底片拍照,然後去沖印店洗照片。讀廖瞇的書,我才知道曾經台灣的沖印店的密度比現在的7-11還高。我去的那間沖印店每隔一段時間會釋出整箱的空底片殼,曾開心撿了好幾袋回家,卻不知道要拿來做什麼,有次就把表演錄像的QRcode貼在殼上當宣傳品。讀到瞇說她曾寫過詩,捲回底片殼裡在市集上賣。我想如果自己經過那裡,肯定會在她的攤位瘋狂挖寶。也幻想如果瞇能做一些底片詩當這本書的宣傳小物應該很不錯喔——不過也只是想想,畢竟在不同階段我們渴望「動手」的事物是會改變的。


2025年5月26日 星期一

阿美:沒想到我照片也有一天能登上報紙版面

這兩天在高雄有對談與自學生的課,剛好聯副與自由也刊登了小廖與阿美的部分選文,連著兩日買報紙,再次感覺攤開報紙的閱讀感。早上搭捷運,我攤開手中的報紙,報紙很大張,要先打開、對折再對折,打開時會有屬於報紙的聲音,那個一聽就知道啊在看報紙的聲音。

對耶,看報紙的聲音。看報紙是有聲音的。全車廂只有我一個人在看報紙。

下課後回家,將報紙放在桌上,等著主角阿美與小廖閱讀。書名雖然是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小廖放在前面,但我覺得更多時候我寫的是阿美。

若照現在的十六型人格分類,阿美是百分百的I人,面對這本書裡有許多自己的照片,阿美只能想成因為是女兒的書,所以認了。但她在出版前說「如果可以,希望封面不會有大大的照片」,或許因為如此,美術設計廖韡用了照片素描來處理。素描很像阿美,但不會讓認識的人一眼看出就是阿美。

自由版面剛做好時,我人在鹿野,我將版面email給媽媽看,「本來以為只有選文,但可能因為你太漂亮了,有好幾張妳的照片。」我先跟媽媽預告,希望她能接受。

媽媽回了信,媽媽回信時總有一種幽默。「哈哈,沒想到我照片也有一天能登上報紙版面。是覺得有點奇怪,不太會講,但也還能接受。媽這個年紀的朋友, 看到的機率應該很小吧。」

我回信給她:「謝謝媽媽的愛。」

也謝謝自由時報。

(阿美請讓我再出賣一下,貼一張我跟你的合照。我的媽媽真是古典美人。)


《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摘錄)

有記憶以來,媽媽就在洗照片,她一直坐在沖印機前打相片。而爸爸是拍照、修片、設定沖印機、換相紙、換藥水補充藥水、跑外務收件送件。一家沖印店只要兩個人就能撐起來,我沒想過在三十年前,洗照片是以工廠的形式存在。在某件專業上,從年輕做到老,在日文中稱為職人。但若用職人來稱呼我媽,她可能會說,什麼職人不職人,有一份工作可以做到老,很好啊。媽媽從讀大學夜校時進入菱天打工,到自己開店,一做三十四年。她的手拿過多少支底片?打過多少張照片呢?彩色沖印的黃金期,一天至少可以沖一百支底片,一支底片三十六張,一天是三千六百張。這樣乘一乘加一加,媽媽的一生,說是打過上千萬張照片並不為過。

而爸爸是高工畢業,進菱天打工,後來成為手工沖洗組的組長。快速沖印機出現後,傳統大型沖印廠逐漸轉型成連鎖快速沖印店,他被派駐各家門市協助機器設定。曾因想自己創業,三進三出,也跟過堂哥去到多明尼加開店。我看著爸爸的一生,他不使用手機,不會用手機拍照,這個曾經一天拍五十組證件照的他,「啵!」一聲就能抓住最佳表情的他,當我拿著手機請他幫忙拍照,他總是說,「我是手機白癡」、「不要不要」。

看著菱天大樓的團照,看著照片中的爸爸與媽媽,第一次,我對這張泛黃的照片有了好奇。我仔細端詳,第一排的中位,是個西裝筆挺的長輩。爸爸指著他說,這是爸爸的老闆,也是你的三叔公。

「你三叔公叫李鳴鵰,是個攝影家。」

爸爸的老闆是我們的親戚?而且是個攝影家?等等,為什麼我們姓廖,三叔公姓李?

摘錄全文請見〈自由副刊〉
https://reurl.cc/RYo8vG


2025年5月25日 星期日

小廖阿美終於開了自己的店

好久沒有吃早餐配報紙。電風扇吹啊吹,報紙飛啊飛,要用東西壓住。好久沒有讀這樣長的版面,不用滑動或翻頁。讀完後,我把報紙放在客廳,等小廖阿美讀它。

小廖說,要拿眼鏡。​

「我是四十五歲開藝虹。」
「怎麼了有寫錯嗎?」
「你這邊寫年過四十。」
「還有媽媽啊,跟媽媽是年過四十沒錯吧。」
「你這邊寫修片到晚上十二點,我忙起來有時候修到四點。」
「我知道,但不是每天啊。」

沒想到小廖讀起文章也有很多意見。但小廖以前不讀文章。

「你這邊寫佳佳照相館的老闆娘……」
「又怎麼了嗎?」
「是佳家不是佳佳,第二個是家庭的家……」
「喔喔喔,媽媽校稿沒跟我說……」
「是我在跑件,媽媽不知道啦!」

喔喔,看來我以後還是得請小廖校稿(如果有以後的話)。

好了各位,如果有人看到今天的聯合副刊〈小廖阿美終於開了自己的店〉,裡面提到一間高雄的老相館,是「佳家」不是「佳佳」:)

若想搶先閱讀《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 》部分摘文,可看今天的聯合副刊(看報紙另有一種懷舊感)。謝謝聯副。

PS.小廖阿美已於2006年退休,文中提到的藝虹彩色沖印,現由第五任老闆周宏達經營。

〈小廖阿美終於開了自己的店〉,聯合副刊
https://reurl.cc/vQx1jj


2025年5月24日 星期六

如何書寫親密之人──與范容瑛對談

明天(5/25)下午在三餘書店,與《回家》作者范容瑛有場對談,主題是「如何書寫親密之人」。這個「如何」不是要說「該怎麼寫」,而是要說「其中的難」。為何親近反而難呢?如果難又為何要寫?

很喜歡范容瑛在書裡寫到的一段,關於回家的描述──

「回家,一直以來都是個過程。物理距離、實質意義上的回家是有終點的,踏進家門的那一刻,你回家的旅程就結束了。但心理層面上、抽象意義上的回家呢?回家沒有一個終點,它反倒像一趟折返跑,有時好像離家遠一點點,有時好像又近了一點點。」

這個回家,是她接近阿公蔡再修白色恐怖的歷程,以及媽媽為何政治冷感、又政治敏感。也是一種自我探尋──為何阿公那麼左?為何同學也都說她很左?她是如何長出阿公的左眼?除了認同,卻也有矛盾──阿公很左、很「紅」,但每次投票卻都投給國民黨,投給當初迫害他的人──這成了作者的「櫃子」,不敢跟他人提起──「總擔心別人也會替我貼上『統派』的標籤、『偏藍』的標籤。更害怕的是聽到別人對阿公的冷嘲熱諷或不能理解……」

那麼最後容瑛為何選擇「出櫃」?她想透過書寫做些什麼?而書寫,真的令她接近她想去的地方了嗎?有許多好奇想跟容瑛聊。也歡迎對白色恐怖、家族書寫有興趣的朋友,一起來三餘聊聊 :)

--免費入場(座位有限,請先報名)--
https://reurl.cc/kn2xqb



2025年5月23日 星期五

攝影如此庶民,故事不必偉大


讀到佳琦這篇推薦序時,很激動。其實光是知道她答應寫推薦,我就想轉圈圈,因為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下。當初昀臻要邀約佳琦時,我很緊張,因為她讀過我慘不忍睹的第一版初稿。她會願意再給這本書一個機會嗎?很開心,很感謝,也從她身上看見專業學者的堅持與耐心、溫柔與謙虛。寫這本書,真是賺到好多,學習到好多好多。

也謝謝OPENBOOK :)​



攝影如此庶民,故事不必偉大:談《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

文/陳佳琦

回想起來,認識廖瞇已經是5年前,編輯昀臻將我們約在一起。《滌這個不正常的人》剛出版不久,當時對這本書,找不到修辭,找不到文學批評的方法予以名狀。裡面並存疏離的觀察與冷,以及細到不能再細的親情與熱,讓我很訝異,怎有一本書如此寫親人、寫狀態。

廖瞇說,台灣前輩攝影家李鳴鵰是他的三叔公。我很開心。台灣攝影史長期缺乏田野調查與史料挖掘,若有攝影家後代願意追索,再好不過。畢竟我們這些研究者只是路人,仰賴緣分,查不下去半途而廢皆是日常,老想挖人族譜,自身一無所知,硬碟塞滿各種沒下文的干卿底事他人事。

一開始,廖瞇的確想以李鳴鵰為主角,有時晚輩對先人成就所知比研究者少,很正常。最初我回覆廖瞇的各種詢問、介紹可聯繫的史料前輩、描述50、60年代的時代氛圍、攝影環境,以及李鳴鵰的歷史定位,當然也包括自己的想像或臆測。

譬如,能在戰後初期創辦《台灣影藝》、引進知名的三菱月光相紙,我老早想過李鳴鵰的事業一定做很大,他的所謂「風格」可能也與試驗相紙有關。但這些皆無史冊記載,傳統評述都把焦點放於李鳴鵰的攝影作者身分上,談他照片中的光影表現、談他為攝影學會的付出,卻很少看到攝影家在產業面或社會性的一面。

還好廖瞇挖下去,透過父母的人生、透過家族長輩的口中,總算讓我們得以窺見、想像一下李鳴鵰的事業規模。

5年間,不是沒有懷疑過此書能否完成。畢竟此路多艱,調查做了也可能寫不出什麼,或最終只好用想像腦補空缺。但廖瞇不是要走虛構的路線。猶記得她形容自己寫《滌》時,自述方法有點像在拍紀錄片,只能走下去,不到最後可能都不知道會寫到哪裡。我佩服拍紀錄片的人,拍片需要很強的執拗,她的自覺,使我的相信大於懷疑。

她最初也問我找暗房師傅,我心想「真假?你是不用這麼認真,但我欣賞你的態度。」漸漸,我有感於她的「想要知道」超過我的預期,想知道很多很多跟攝影有關的事。我常想,「你又不是要做學術,真的要這麼栽進『攝影』裡嗎?」

但我也看得出來,廖瞇的「想知道」不是那種只為了完成一場有目的的書寫、而快速畫出一個「知道的邊際」的那種「想知道」而已。她的「想知道」十分厚工(kāu-kang)、不帶投機,充滿對未知的好奇。因此看她東西南北跑、四處追索,我確信她一定能忠實處理好口述和訪調,可如此一來,卻更預感她將寫得很辛苦。

第3年,我收到一個版本,一篇夾雜著後設視角與調查細節的真實敘事。那是廖瞇花了很長時間探索的攝影之無史、無線索地帶之後的成果,比較接近一份調查報告。我們通了近一小時電話。感謝廖瞇,她完全接受我的直言,如此固執且有毅力,沒有被我的實話擊敗。也因為這樣,手上的這本書,讓我完全能夠想像後來一年多的時間裡,她經歷了一場何其困難的大規模改寫。

欣喜的是,廖瞇最終捨下難以建構的英雄敘事,讓家族的攝影巨人三叔公不是主角,而是重要的引子,牽引出的是一段庶民小廖與阿美揮汗奔忙的賺錢養家人生,也讓我們看見消逝的影像產業時代。

長長兜了一圈,廖瞇找回了自己的血與骨,自己所擅長的敘事語調……

全文請見OPENBOOK網站:
https://reurl.cc/bWgrWy ​



2025年5月22日 星期四

謝謝你們相信我

 

「謝謝你們相信我。」現在,我只想這麼說,對我的編輯昀臻,以及行銷肯尼說。

還記得三月下旬,跟昀臻和肯尼開線上編輯會議,我以為只是預抓之後的工作進度,沒想到出版日已經排定了,還跟博客來談好了限量簽名版,而且數量比我想像還多。「不行,我還沒準備好,還有很多不確定。」「這個版本真的可以了嗎?」我沒自信,我很少這樣對自己沒信心,可能這一路太多波瀾,也可能我沒這樣修過稿子,把十四萬字的書稿砍成一半。儘管砍完後的內容,自己覺得比較「對了」,沒錯,應該這樣寫才對。可是信心這種東西不耐磨,也可能其實我跟滌一樣,受挫容忍度低。我還記得第一版稿子給昀臻和盧郁佳讀時,他們指出的問題我都懂,都明白,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覺得自己寫得很爛,不知道該怎麼辦。滌寫得太順了,幾乎是一氣呵成,時間到就寫完了,寫完當下沒有猶豫。而小廖阿美,完全是另一種寫作樣態。

沒寫過像小廖阿美這種要融合大量沖印專業的內容,該如何轉譯給讀者,又不至於太淺薄?沖印產業這塊沒什麼人做過系統性的研究,我寫的「真的對嗎」?以及我該站在什麼角度去寫親近卻又陌生的父母,能像之前那樣什麼都寫嗎?選擇寫與不寫的原因為何?自己又該站在什麼位置?我該如何去寫在台灣攝影史上留名的三叔公?無論是時間空間我都無法再與他對話,我能得到的是書籍文獻、他人口述,我要寫的不是虛構,不是小說人物,我所聽見看見的三叔公李鳴鵰真的就是他嗎?

許多難,包括自己人生的關卡,於是我先放著,一放就是一年。放著,但時間會走。

今年初再撈回來看,有些東西好像比較懂了,重看後知道該怎麼做了,我開始動手、下刀。昀臻讀過修稿後說,「這個可以!」我相信,卻也不太相信,信心這種東西需要慢慢重建。謝謝他們陪伴我。

小廖阿美與三叔公,是一本與滌很不一樣的書。我,退到很後面。寫滌的時候,我不斷地跟自己講話。寫小廖阿美三叔公,我要記得後退,不要一直跳出來。我可以跟他們對話,但不要一直自己說話。這是我在此次書寫,學到最多的事。

五月十日,我拿到簽名的扉頁,黑貓宅急便送來鹿野的家。那天下雨,感覺格外安靜。我打開箱子,取出寶藍色的扉頁,那顏色的選擇是為了對應小廖阿美從前上班過的「三上彩色」招牌。我擦好桌子,將寶藍色的扉頁放置桌上,打開昀臻幫我準備的銀色簽名筆。剛出版滌時,我對簽名還有些抗拒,覺得自己哪有資格為人簽名。現在,我將簽名視為一種連結;每個簽名都是當下,那一筆一畫,那幾秒鐘,過去就是過去,無法重來。這個簽名那個簽名,會到哪一個人手裡?我不知道,但是我謝謝你,願意讀這本書。當然,沒有簽名的那些小廖阿美,也是。

三月的編輯會議,我還說著不行不行。現在,書真的如期出版了。最後再說一次,在我還不相信自己的時候,謝謝你們相信我。

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限量親簽版】
https://reurl.cc/eMAZob

還有很多人要感謝,之後慢慢PO文致謝。
圖為第一個、與最後一個扉頁簽名。






2025年5月17日 星期六

再讀一次《以動物為鏡》


早餐又有茉莉,還有草莓,配《以動物為鏡》。《以動物為鏡》從前讀過,這是新版,增添了兩篇新寫的篇章。我真的是對這類動物思辨文很有感,今天讀的是「《變形記》裡無路可出的人/蟲」,短短一篇忍不住畫了許多線──

「《變形記》的故事開端,用有點黑色幽默的流行話來形容,根本是『社畜的夢想成真』──一直犧牲自己、照顧家庭的葛雷高,內心深處對於工作充滿不耐,與周遭十分疏離且不被重視的他,在形體變成蟲之前,其實早已被看成蟲一般的存在。『既然如此,不如乾脆變成蟲好了,變成寄生蟲,不用上班,換家人來養我』……」

以上是其中一段。再來一段──

「作為人的時候,葛雷高沒有朋友,戀人或社交生活,讓他感覺乏味且疏離的工作,幾乎就是他人生的全部。但作為一隻蟲,他可以擺脫工作和家庭責任,他不用再匆忙趕火車上班,不用再由他照顧家人,而是輪到家人來照顧他:『在某些方面,他作為蟲的生活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的生活』,不但終於獲得一些快樂,連受傷的時候也曾一度像生命力旺盛的孩子一樣,恢復得比以前更快。」

但變成蟲子的葛雷高並沒有像蟲子一樣自由,因為他還是個「人」,只要是人,似乎永遠為自由所困。而葛雷高的家人並不知道「牠」還是個「人」,最後他們對待他如同蟲子。

坦白說我沒讀完《變形記》。高中還是大學曾經讀了一些,但不知為何當時沒讀完,明明就是一個易讀好看的寓言。後來就一直錯過,可能因為它是經典,也可能因為大概知道這故事在說什麼,抱著一種反正想讀隨時可以讀的心態,就一直放到今天……

現在讀到黃宗慧寫的評析,她切入的角度,讓我好想立馬買來讀。現在有電子閱讀器,買書好方便,困惑的倒是《變形記》翻譯版本好多,到底該買哪一個版本?

而困惑的還有,或許也不是困惑,而是面對蟲子時自己的行為與在心裡激起的小小波盪。吃完早餐,赫見水槽的排水孔有隻大蟑螂,幾乎是下意識反應,我打開水龍頭直沖。我看著蟑螂往上爬,又滑落,往上爬又滑落,牠肚腹朝上,我往肚腹擠上濃稠的清潔液,沒過多久牠就不動了。

在那幾秒中,我想起早上讀的葛雷高。


2025年5月15日 星期四

茉莉、玉蘭、含笑

吃早餐時
小番茄上多了一朵茉莉花
信說小時候曾經當童工採茉莉花
小孩是好玩
換兩罐養樂多

採茉莉時
不是採開的花
而是待開未開的花苞
「那是香味最強的時候」
然後將採下來的花苞跟茶葉混合
讓茶葉去吸附茉莉花的香味
再把茉莉花篩掉
「當然如果有的是用香精那就是另一回事」
我一邊聽一邊喔喔喔

接著我說起玉蘭花
玉蘭花的味道比茉莉濃
我對玉蘭花的連結就是暈車
小時候會暈車
搭火車暈搭計程車也暈
尤其是計程車
每次過年回台北
夜間搭車時如果車上有玉蘭花
本來就怕暈的我瞬間就更暈了
從此之後對玉蘭花的連結就是暈車

屋後有一株含笑
以前沒聞過含笑的味道
前陣子含笑開花
我一聞
有種超級熟悉卻又說不出的氣味
明明知道卻講不出來
這氣味在我腦中一天,兩天,三天
有天突然想起來了​

「是香蕉冰的味道」


2025年5月9日 星期五

機運

不是因為剛好下雨
而是種子已經準備好了

不是因為剛好遇見那個人
而是你聽,並伸出了手

不是因為剛好走上那條路
而是你停下來
開口說話



2025年5月8日 星期四

如果

如果 或許 可能
你不會知道
你沒有走的那條路
沒有點的那杯咖啡
嘗起來是什麼味道
當然你可以
喝完這杯後,再點另一杯
如果那是一個可以重複的選擇
但人生是
你在一條岔路口
右轉了就不能左轉
左轉了就無法右轉
當然你可以
左轉之後再走回來
右轉
但永遠無法同時
可這有什麼好說的呢
小時候的我們
不會為了這種事傷神
沒有如果

如果是
長大、受傷
是痛過的果實



2025年5月6日 星期二

長女是一種病嗎?從《苦盡柑來遇見你》看《長女病》

 

第一本電子書的讀後,就獻給《長女病》了......

kobo好好用
長女病好好看,但有些故事讀了令人生氣……
苦盡柑來也好看,但看了會哭……
裡面都有長女
我也是長女,但有點不太像長女……

長女是什麼呢?長女不是天生,天生只是序位,真正讓長女成為長女的,是成長環境。​

一聽到《長女病》這書名就被吸引,書封也是。

封面是一個女孩,或許是女人,看不出年紀,背對著鏡頭綁馬尾。可這馬尾可不是羅莉綁的那種,而是正準備做家事或上工的那種,頭髮凌亂,左手一把抓起,右手拿的是橡皮筋而不是漂亮的髮帶,看不清臉孔,面貌模糊。

這是長女。長女不分長幼,只要你是長女就算只有十歲,媽媽一樣會叫你要照顧弟妹(爸爸反而比較少這樣要求),因為小孩的照顧責任多半在媽媽身上,而媽媽會將照顧責任分給長女(但不一定會分給長子)。長女不分年代,從前農工時代的長女為家庭犧牲學業,小小年紀就要工作就要養家,不管是長女自願,或是家庭期待。而現代長女不乏高學歷,她們有條件選擇自己的人生,但仍在某種「潛移默化」中犧牲奉獻──沒結婚的小姑,被家族期待幫弟弟照顧孩子──但單身男性就很少這樣被要求。所以整本看下來還是一句重男輕女?有些人會說都什麼年代了不會吧?而且男性也有因背負社會期待而喘不過氣的時候。這沒錯,但現在不是要比誰背的責任比較多或比較重,而是我們是否能脫下社會對性別期待以及長幼排序的框架,讓家人成為彼此的協力,而不是誰比較早出生又剛好生而為女,誰就倒楣。

作者張慧慈花了一整本書,說了一個又一個長女故事,故事輕鬆易讀,卻令人膽戰心驚,因為這些故事不只是從前從前,而是現在現在。而這也不只是別人家,更是她自己的,以及她媽媽的故事。第一章「你是大姊,就要做好榜樣」,作者寫到小時候被媽媽要求照顧弟妹,弟妹自己跑去玩水卻是身為大姐的她被懲罰,覺得自己很衰莫名其妙;或是某天弟弟差點走丟,遭殃的卻是身為姊姊的自己,隔天姊姊越想越氣,拿了衣架把弟妹從睡夢中打醒,弟弟妹妺一邊被打一邊問姐姐「為什麼打我們?」還一邊對姊姊說對不起。

讀到時覺得好笑,卻也覺無奈──做大姊的就要照顧弟妹,就要幫媽媽分擔責任──張慧慈在成長過程中漸漸成了「長女」,但她並不將此視為理所當然,而是回頭檢視自己成為長女的成因,同時訪問身旁身為長女的朋友,試著去分析這種對長女的期待是否真該理所當然。她發現長女不是天生,天生只是序位,真正讓長女成為長女的,是成長環境。

讀《長女病》時,我正好在看韓劇《苦盡柑來遇見你》。劇中有三代長女──女主角吳愛純是長女,她的媽媽全光禮是長女,她的女兒梁金明也是長女。身為長女是不得不,但母親卻也能為女兒選擇不同的人生。全光禮是海女,她條件有限選擇有限,但她仍在有限的人生為女兒吳愛純設想,而不是因為反正是女兒就隨她去。吳愛純成為母親後,第一個生下的孩子是女兒,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與漁村,長女從小就被家族計畫該負擔家計,金明被她的祖母和曾祖母帶去拜拜,要成為海女,吳愛純為了自己的女兒金明第一次在婆婆面前翻桌,拉了女兒就往外走,「我媽媽就是當海女死掉,我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兒也成為海女!」

吳愛純為了金明反抗婆家,而不是逆來順受。

吳愛純對丈夫梁寬植說:「我希望她要什麼有什麼,我希望她想做什麼就去做,我不要她擺碗筷伺候別人,我要她不高興就能把餐桌掀了。」

長女被認為該有的任勞任怨,察言觀色、顧全大局、犧牲奉獻,吳愛純不要,她不要自己的女兒梁金明成為這樣的人。而當梁金明與男友論及婚嫁,男友的媽媽嫌棄金明連舀湯都不會,「大女兒不是應該什麼都會?」愛純拿過金明手中的湯瓢,不卑不亢地說:「我們選擇不教她。」

最後金明選擇解除婚約,她不想活在伴侶母親的期待中。愛純說她早知道金明會做這樣的決定,「我們教她不要忍氣吞聲。」愛純希望金明能走出自己的人生。

但長女不一定都有這樣的媽媽。同為長女,女兒經常複製了媽媽的長女性格。那麼長女若想要走出這樣的命運,就要有病識感(?)我覺得書名《長女病》的「病」字下得好,因為這種病不是與生俱來,而是後天養成;既是被養成,就有痊癒的可能。

作者整理了幾項長女特質:

*懂事、自我要求高,認真負責、會照顧身邊的人
*傾向獨立作業,不仰賴他人,自尊心較高
*懂得察言觀色,習慣周全大局
*任勞任怨、腳踏實地、值得信賴
*勇於面對挑戰、學習意願高、追求成長

乍看之下沒什麼不好,甚至很好,很好用(?)沒錯,長女經常是有用的人,太好用的人。因此,當作者工作壓力過大而得了憂鬱症,她還覺得怎麼可能──她從小生長在壓力山大的環境,自小就擔起許多責任,現在怎麼可能克服不了工作壓力?但人生第一次,她看著窗外,起了從九樓跳下去不知道會不會痛的念頭。

後來她接受諮商,開始明白自己不需要什麼都擔起來,不需要從家庭擔到工作,不需要把自己的人生都賠進去。

但也不是身為長女的,都有長女病。

我看著那些長女特質,想著自己有幾項。是否懂事是對他人來說,能確定的是自我要求高,還算認真負責,傾向獨立作業。還算懂得察顏觀色,但不一定會顧全大局。任性,不任勞任怨,不想做的就不做。媽媽常說,我不想做就不要做,而她總是會認命。與其說像長女,有時我覺得自己更像獨生女,雖然我有一個弟弟。

我一邊讀《長女病》,一邊想,為什麼自己不太像長女?當然小時候還是會被要求要照顧弟弟,弟弟幾乎不用做家事都是我在做。那麼為什麼呢?這若仔細爬梳說不定又可以出一本「不像長女的長女」?現在沒有這個篇幅,但我想或許是因為「我」。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長出了「我」,這個「我」會跟「聽話的女兒」打架;當然長到更大之後會知道,「我」可以不用跟「女兒」打架,我是媽媽的女兒,但可以同時是我。

張慧慈在後記中寫了給媽媽的一封信。她說媽媽能勇敢地離婚,離開不適合的關係,很厲害,她希望媽媽能找回自信。「你是鄭小姐,我是張小姐,我們是母女,都是長女,還是夥伴,最重要的是,我們就是我們自己。」

《長女病》說的雖是長女的故事,但或許更是廣義的找回自己。不因為性別、排行,而只能成為人們眼中的某個角色;我們可以是我們自己。

──刊載於 OKAPIhttps://okapi.books.com.tw/article/18698



2025年5月2日 星期五

2024-25野人谷馬鈴薯最後採收完成

 


田裡剩下的馬鈴薯完全採收出土,真的是最後的了,終於,感謝雨潤幫忙,邊聊邊撿很快完成,謝謝啦!產量似乎比自己想的多,有些詢問候補的應該有機會,等這批清潔整理好確認狀況可以我會再通知候補的朋友,感謝!

這一季是許多新的嘗試,新的種法新的田區新的機器,加上快十年的馬鈴薯種植經驗累積,還有天氣配合,今年真的是種出新的高度,在完全無農藥無肥料種植管理方式下,超級豐收的一年。

當然也得感謝許多朋友的幫忙,介紹我買機器,幫忙改裝,幫忙種,到幫忙採收的朋友,謝謝!

還有我自己的自律跟努力!

(信廷)






​菜花

 


昨天遠遠看到,長得很高的山茼蒿
根本不像菜而是像很高的草
開了黃黃的花
近看,才發現有兩種黃花
一種全黃,一種白黃
之前採的是白黃那種

又採了芹菜的花
跟香菜好像
都是滿天星類型
芹菜味的滿天星​

這種嗅覺感真是很妙
看起來明明是花,聞起來卻是芹菜

菜花真是很有趣
是不是該來個菜花系列
也順便把菜花這個詞拿回來用
明明那麼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