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5日 星期一

關於抄襲

飛魚已經躺在桌上等我,但我一定得寫一下。

昨天在蔡仁偉的臉書上看到關於抄襲事件,讓我想起某次上課帶小孩做底片詩時,發生的事。

那天,我選了蔡仁偉、許赫,還有自己的詩,做成了底片詩,讓小孩抽著讀。這種東西小孩喜歡啊,讀著讀就問我是誰寫的。我說這一隻是蔡仁偉,那一隻是許赫,這隻是瞇,就是我。「每一隻底片詩後面我都有寫作者的名字喔,所以等一下你們做自己的底片詩,也記得要寫上自己的名字。」

當天我也帶了我們三個人的詩集去,小孩們搶著說我要看我要看。後來,開始做自己的底片詩時,小孩A問:「我可以抄上面的嗎?」

我沒想到會有小孩這樣問。但後來想想,可能他們平常都有抄「名言佳句」的功課吧,所以那個小孩說的抄,就真的是抄,抄寫下來。於是我說,「我們今天要做的底片詩是個人的創作,不是抄寫別人寫過的東西,你就寫你想寫的就好。」

後來,小孩們就各自創作自己的底片詩了。他們的作品我改日再一一分享,我現在想說的是後來又發生的一件事情。

我走到小孩B旁邊,小孩B正寫著這樣的句子:「這天最冷 / 活著的蟲子要凍死 / 未出生的蟲卵發抖」。標題是「大寒」。

我讀了一驚,想說怎麼那麼會寫。我對小孩說,「你怎麼那麼會寫。」小孩B說嘿嘿。我問,你怎麼想到要寫這個?小孩B說就是想到啊。這時我本來想問她什麼是「大寒」啊?後來想想算了,我不應該懷疑人家,雖然我覺得那個句子實在有點不太像小孩的句子,但因為之前遇到過太多次小孩寫出實在很厲害的東西,所以我想我不應該懷疑人家。

「廖瞇,這個字怎麼唸?」小孩B指著「卵」。

我又一驚,「你不會唸?你不是你寫的嗎?」

小孩B說喔,「我想到要寫這個,可是不會寫,所以去查字典。」

「所以你剛查完字典又忘了?那你要不要再查一次字典?」這時我發現她桌上擺著許赫詩集。我拿起許赫詩集來翻,小孩B說,「我沒有抄上面的啦!」

「我沒有說你抄啊,我只是看一下。」我確實是看一下,看一下是不是有剛剛小孩寫的那首詩。但我翻得很快,我沒找到。

快下課的時候,小孩B又給我一隻底片詩。「你看我又寫了一首新的。」我抽出來看,是〈禍從口出〉。



我心想真巧,我前一天備課的時候,也想拿這首詩當底片詩。我說:「這是許赫的詩嘛!」

小孩B看著我,臉上露出難以解讀的表情。

「許赫這首寫得不錯吧,不過你幹嘛抄他的,你一定可以寫得比他好。」我說。

小孩B依舊用難以解讀的表情看著我。

「下次你自己寫一首嘛!」我說。

放學後,我回家整理小孩做的底片詩,順便又翻了一次許赫的《原來女孩不想嫁給阿北》,這次翻到了〈大寒〉。



關於小孩的抄襲事件,有很多細致的部分可以討論。當天也還有其他的情況(但不是抄襲),比如小孩C寫「不吃藥」,然後另一個小孩D寫「不想吃藥」。結果C就不高興,說D為什麼學她(但D卻沒有說C學她)。

我讀了她們兩個寫的,都是藥,但不太一樣;不過我還是好奇她們怎麼會不約而同都寫「藥」。

C指著《偽詩集》說:「因為這個封面有藥啊!」

很有趣吧,還有很多東西可寫,關於在小孩身上,抄襲是什麼?模仿是什麼?獲得靈感又是什麼,在我帶的這群小孩身上,剛好都可以看得到,這之後再慢慢寫。



我想先說的是,在小孩身上,抄襲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為什麼我會這麼覺得,這也要花篇幅來說,所以之後再講)。那麼對大人來說呢?

有些人說抄襲和模仿的界限很模糊。但我認為這個模糊是對讀者來說,而不是作者。作者自己一定清楚明白,自己究竟是抄襲?還是模仿?還是只是剛好點子一樣?(就算有讀者認為只是剛好靈感一樣,但真相只有作者自己知道)

模仿不行嗎?沒有不行,如果你把它當練習。

點子剛好一樣怎麼辦?沒有怎麼辦,寫都寫了。但如果你後來發現別人早寫過了,你可以決定自己要不要發表。

點子一樣就不能發表嗎?當然也不是不能,只是當第一個人說愛情是玫瑰,第二個人再說愛情是玫瑰,就沒那麼有趣了。當然不是不行,沒有不行,就看你講得怎樣,有沒有更有意思,或是反被以為是抄襲。

對大人來說,抄襲是罪大惡極的事嗎?這就要看這個人是站在什麼位置上的人了。老實說,我後來覺得並不怎麼罪大惡極,只是很可悲罷了。



PS.〈禍從口出〉,許赫,《原來女孩不想嫁給阿北》,p.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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