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4日 星期二

睡不著時我想起謝德慶

昨天蚊子非常多,多到我起來跟爸爸說,「掛蚊帳吧。」
 
爸爸不太習慣掛蚊帳,他覺得進出麻煩。所以如果不是蚊子真的多到不行,不是因為我已經兩天無法熟睡了,不是因為才剛快要睡著就得起來打蚊子,不是因為我幾乎沒有持續睡著超過兩個小時……我是不太想要改變爸的生活習慣,因為這是他的房間。
 
我看看時間,半夜兩點。
 
「剛剛打死了最後一隻,應該沒有了。」爸說
「你怎麼知道是最後一隻?」我的理智線快斷了。
 
爸說好吧,來掛吧。
 
後來掛了蚊帳,但爸爸上廁所吃早餐進出蚊帳縫縫沒有掩好蚊子又飛了進來所以又起來打蚊子,後來我發現他可能是不太知道該怎麼掩所以我只好在他起來時起來掩好就這樣從半夜兩點到早上八點我還是起來了三到四次,我依舊沒有熟睡。到了早上八點半,我醒來,我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醒來,還是根本沒有真正睡著?我起來,沒有半夜兩點時的不耐煩,我想起謝德慶。
 
吃早餐時我想起謝德慶。我想著謝德慶的打卡。我想著每個小時要打一次卡,我想著在打卡與打卡之間他做些什麼?我想著他無法睡超過一個小時,我想著他在執行打卡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很沒有意義?人生就是打卡?我可以想像我這樣執行一天,但他卻執行了一年!我想著他把自己放進一小時打卡一次的荒謬中,他在這荒謬中是否更加體會了荒謬?他在荒謬中執行荒謬,卻證實了這樣也能活下去。他在打卡中思考意義嗎?他找得到意義嗎?還是他就是要證明沒有意義,透過沒有意義的行為證明人可以沒有意義的活著?而這件事本身竟然如此有意義。
 
我感覺到的比我寫出來還多,我想到的比我寫出來還多。昨天查資料時讀到,謝德慶不太寫。我似乎可以理解為什麼。我現在寫出來的不及我在「感受」時多。我回想我的感受,試著重現,再次感受當時的感受,卻怎麼樣都差一點點。「你沒有把自己放在某個狀態當中,你就不可能知道那是什麼。」
 
接著我想到謝德慶的「戶外」。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他尿尿怎麼辦?大便怎麼辦?我果然是個都市人,這種生物本能的需求我在想該怎麼辦?昨天我想著蟲咬怎麼辦?下雨怎麼辦?要怎麼睡?我想著對生物來說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因為那些我可以想像在山裡幾天,但我很難想像在台北,在台北露宿的街友還會去廁所,還會進地下道,但是謝德慶在紐約市的一年完全不進任何遮蔽。
 
想著想著我在想,「打卡」比較難?還是「戶外」比較難?還是「籠子」最難?
 
打卡對我來說是荒謬,戶外對我來說是困難,但如果我還能寫能說,或許這些就沒有那麼難。但謝德慶在1978-1979,將自己關在一個木籠子裡,不交談不寫作不閱讀不接觸任何訊息,沒有任何「進來」或「出去」,除了吃喝拉撒,他這樣活了一年。
 
就算不把自己關起來,我可以不說不寫不讀,一整年嗎?
 
還沒聽謝德慶之前,我想了寫了這麼多。說不定聽完之後,什麼都寫不出來?
 
幹為什麼我在這邊寫?不去睡覺?因為我現在想睡也睡不著!我到底是不是生物?我到底是靠什麼在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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