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看到眼睛了

我坐在電腦前上網，突然鳥聲大作。Y說八哥怎麼啦，在吵架啊？我說可能是吵架吧，繼續上網。八哥叫得太大聲了，不曉得多少隻在ㄍㄚㄍㄚㄍㄚㄍㄚ。Y說他去看一下。
　　
「喔喔！瓜子在攻擊一隻八哥，其他的八哥想救牠。」我聽到Y說，我也走了出去。瓜子是一隻貓。我走出去時正好看到瓜子準備撲向那隻受傷的八哥。八哥振翅，想飛，卻只移動了一小步。樹梢和電纜線的八哥吱吱叫，牠們真的想救牠。
　
我沒有想過鳥也會想救自己的同伴。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去趕瓜子了。我擋在瓜子和受傷的八哥中間，八哥又跳了一小步，瓜子想撲，我說瓜子不要過去。Y這時在門邊說，你不要管牠們，讓牠給瓜子吃。瓜子平常確實都會抓鳥吃，我也覺得那樣沒有不好，還覺得瓜子很厲害。
　　
這時樹梢的八哥不叫了。
　
我抱起瓜子，把瓜子抱進紙箱裡。因為我已經看到八哥的眼睛了。那隻受傷的八哥眼睛，我已經看到牠了，牠拍打翅膀想飛，卻飛不了。八哥跌跌撞撞，跌進草叢裡。
　
我把瓜子抱進紙箱，牠又跳出來；抱進去又跳出來。最後一次抱進去，瓜子大概煩了就沒出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管。我走近草叢看八哥，八哥窩在裡頭。我用舊毛巾包覆住八哥，八哥沒有掙扎。我將八哥放進籃子。
　
八哥被毛巾包著，在籃子裡。接下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牠翅膀下的身體受傷了，流血。我該照顧牠嗎？我該找個紙箱來嗎？我該怎麼辦？其實我沒有想要做很多，我只是沒辦法。我摸著牠的頭，第一次那麼近看八哥，平常八哥很煩，又多又吵。Y說給瓜子吃剛好，平衡一下數量。我覺得那樣也沒有不好，只是該死，我看到牠的眼睛了。
　
我拿著籃子，傷腦筋該怎麼辦？我該治療牠嗎？我走進倉庫，想找紙箱。沒有適合的紙箱，都太大了。
　
我走回籃子旁看八哥。牠側著的臉正好讓我看到牠的眼睛。我摸摸牠的頭，羽毛好軟，牠的眼睛好亮。Y說牠現在怎麼了，你打算怎麼辦？我說不知道。Y站在旁邊一起看八哥的時候，八哥突然扭動脖子，張嘴像是無聲的叫。八哥動了幾下後停了。過了一會就不動了。
　　
噢，牠不動了。
　
牠不動了，好快就死了。我沒有想到那麼快，但也沒有難過。我甚至想，不用傷腦筋了。我摸著不動的八哥，牠的毛軟軟的，身體也軟軟的，眼睛還半睜著，但是看起來已經放鬆了。我想著等一下挖個洞把牠埋起來。Y說要當瓜子的食物嗎？我說已經不能當瓜子的食物了。
　
Y又問，你為什麼要管呢？我說我也沒有特別想管，那就是那一瞬間的反應，我對到牠的眼睛了，就沒辦法了。Y說他每天都對到老鼠的眼睛，鳳梨田裡抓到的老鼠，「我每次都要看著牠們的眼睛。」Y已經抓到八隻老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