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得好草喔
好草?
為什麼要說好草不說好花?
好花?
那個人好花?
錢好好花?
2024年3月23日 星期六
2024年3月21日 星期四
小孩對生命的判斷,以及對戰爭的思考──《彼得與他的寶貝》與《回家》
許久未讀青少年小說,原以為會很輕,但讀了莎拉.潘尼帕克的《彼得與他的寶貝》與其續作《回家》,發現出乎意料的深,深指的不是文字,而是當中的情感與思考。12歲的男孩彼得與他的狐狸佩克斯,因戰爭被迫分離,爸爸要彼得將佩克斯「放生」。對大人來說,佩克斯不過就是一隻寵物,戰爭時哪裡還顧得到寵物呢?故事從這裡展開,潘尼帕克想說的不只是動物與人之間的情誼,更透過不同角色不同立場去看待戰爭,這種多角的書寫方式,將戰爭對人心、對生命的影響,鮮活地呈現出來。
▌誰是正確的那一邊?
爸爸說:「戰爭就要降臨,這意味著每個人都要做出犧牲。我得入伍服役──這是我的責任。而你必須離開。」「而那隻狐狸……也到了該把他送回大自然的時候了。」彼得無法說不。但當他將佩克斯留在森林裡之後,他知道,這不是自己該做的事。
「每個人都要」、「我得」、「你必須」──當戰爭來臨,這些似乎理所當然,但真的嗎?
我們距離戰爭太近,只要上網或打開電視,就能看見戰爭。烏俄戰爭、以巴戰爭,那活生生的生離死別每天都在上演,我們彷彿明白發生了什麼,卻又不真的明白。但小說有時能帶我們看見那擺在眼前,卻忽略或刻意忘記的事物。
當彼得離開爺爺的家,翻山越嶺尋找佩克斯,他看見一大片焦黑的土地,發現一條已經沒有肉、被燒焦的腿,他認出這是狐狸的後腿。彼得心驚了一下,後來發現這不是佩克斯,是其他狐狸的腿,但仍然是一條生命。
之後他遇見上戰場的爸爸,突然明白了一切,被焚燒的草地、樹木連根拔起,以及那隻燒焦的狐狸後腿,這些都是人類造成的。他對著爸爸大喊:「你在這裡做什麼?你跟我說你只會鋪設纜線……」
爸爸對彼得說:「你必須了解,這是我的責任。」彼得指著山脊上的狐狸,大力的捶自己的胸口:「那是我的責任。」
對大人來說,戰爭是集體、是不得不,那些已經是無法不做的事,他們那樣做是為了守護家園。但對還是小孩的彼得來說,他看到的不是守護,而是破壞、奪取生命。大人有大人的責任,但小孩也有他認為重要的責任。
小孩所在意的,看待事物的輕重,與大人不同。大人看待的經常是事物帶給「自己」的利益或意義,而小孩看的是生命本身。我曾帶小學生去田裡,小孩看到被丟棄的草莓苗問:「那個不會活了嗎?」我說還是會活,但可能會長得不好。「那你們不要了嗎?」我說如果你們想要可以帶走。小孩將草莓苗帶走,養了一年後並沒有開花結果,但草莓苗只要活著,他們就開心。
在不同時候,人們對生命會有不同的判斷。彼得的爸爸也曾是小孩,曾與他的寵物形影不離。人長大就會改變了嗎?或是我們被更大的事物改變?彼得在尋找佩克斯時遇見佛拉。佛拉上過戰場,現在則離群索居。她無法理解自己為何從一個不忍心傷害螢火蟲的女孩,成了一個殺了人的人。她無法原諒自己。
在戰爭中如何判斷對錯?誰是正確的那一邊?
▌這些不也是戰爭的代價嗎?
當彼得要加入水戰士清理水源時,佛拉對彼得說:「那整區都很危險,你知道怎麼做蒸餾器吧?」
「就算是在偏遠的地方,也別認為那裡的水是安全的,化學藥劑說不定已經到達含水層了。」如果一座池塘邊的水看起來完全透明,那其實就是個警告。「聽說這個區域今年沒有看到任何動物的幼崽,因為幼獸無法靠有毒的水活下去。」當佛拉這麼提醒彼得時,佩克斯正帶著他的寶寶去池塘喝水。
我這才意識到在戰爭中並不是理所當然的有乾淨的水可喝。戰爭是全面的,不只是人類死傷,而是所有生命。
而人類也是奇特的生物,他們一邊破壞,一邊修復。彼得加入了水戰士,這是一個清理水源的NGO組織。爺爺質疑那群人為何要叫水「戰士」?他們又不是真的軍人,「戰士應該要很有力量,而不是一群做善事的人。」但佛拉則對力量提出不同看法──破壞是一種力量,而重建也是一種力量。
而當彼得加入水戰士,他一邊清理一邊想,爸爸會不會就是汙染水源的人?那麼他該如何看待父親所做的事?父親是正確的那一邊嗎?佛拉曾經問彼得,他的爸爸替哪一邊打仗?當時他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對的那邊!佛拉說:「你覺得這個世界的歷史上,有任何人想為不對的那一邊作戰嗎?」
這當中切出不同層次。兩個國家打仗,當然各自認為自己是對的,那麼,哪一邊是對的呢?而為國家打仗的人,有自願參戰,也有不認同戰爭的反戰者,那麼,哪一邊是對的呢?而在前線打仗的士兵,以及清理修復水源的水戰士,哪一邊是對的呢?人們會去問對錯,彼得會思考對錯,但狐狸不問對錯,山河花草樹木不問對錯,生命就是承受。
當我們看戰爭,著眼大處,看到的是國家、政府、軍隊、政治角力、經濟利益,但無論是哪一方獲得最終的勝利,身處其中的生命都面臨離散與失去。彼得先是失去母親,失去他的動物夥伴佩克斯,後來也失去了父親。彼得想著有多少小孩跟自己一樣,一覺醒來少了一個親人、朋友,有多少小孩不得不與他的寵物道別?為什麼沒有人計算這些事物呢?這些不也是戰爭的代價嗎?
▌站在中間的位置,看見事物不同的面向
但或許對「大人」來說,這些代價極輕,因此作者才會讓彼得與佩克斯來說話。彼得十二歲,正準備從小孩變成大人;而狐狸佩克斯,是人類世界與自然世界的連結。他們都站在中間的位置。站在中間,似乎更能看見立於兩端時所看不見的。
當佩克斯來到森林,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同類,新朋友葛雷說,人類會假裝,而且非常粗心:「他們開墾田野,毫無預警的殺掉住在那裡的老鼠。他們在河裡搭建水壩,讓河裡的魚死去。」
佩克斯回想彼得的爸爸要砍樹時,彼得會先將樹上的鳥巢移到另一棵樹上。他對葛雷說,「我的男孩才不粗心。」森林裡的動物不相信人類,而曾經與人類一起生活的佩克斯,相信他的男孩。這世界上有粗心的人類,也有不粗心的人類。葛雷聽了後點頭,但隨即又說:「等到戰爭爆發,他們都會變得很粗心。」
那麼,彼得也會變成一個粗心的人嗎?那麼我呢?如果發生戰爭,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呢?
莎拉.潘尼帕克接受訪談時表示:「我一直都試著留意的一點,是問題永遠比答案深邃有趣,答案常常迫使人們分道揚鑣,『提出問題』卻能把我們聚在一起。因此我始終盼望我的書能提出問題,而非給出答案。」
我猜這是為何我會不斷的折角畫線,反覆思考,甚至推薦給自學生閱讀。實在很好奇自學生讀了之後,會提出什麼樣的問題來啊。
──刊載於 OKAPI:https://okapi.books.com.tw/article/17699?loc=writer_000
2024年3月19日 星期二
2024年3月16日 星期六
已經是個開始了
今天上自學生的課,五年級到九年級。第一堂先帶抽詩籤讀詩測水溫。嗯,他們的反應跟在校生截然不同。
「你們讀過誰的詩?」
「晚安詩……」
「噢噢……還記得在上面看過誰的詩嗎?」
「不記得名字……」
以往問在校生讀過誰的詩,回答多半是:李白、杜甫……。在校生很有反應的詩,比如鴻鴻的〈學習單〉,自學生沒什麼反應,不知道那是什麼。
那這群自學生對什麼詩比較有感覺?
蔡仁偉的〈封閉──寫給校園霸凌〉、〈食物鏈〉,可能因為比喻淺顯易懂。中島芭旺的〈不同的方向〉,以及小茜的〈努力〉,這兩首都是十歲小孩寫的。
〈不同的方向〉
雖然是站在同樣的地方,
只要看向不一樣的方向
就能看見不同的風景。
──中島芭旺
〈努力〉
很努力寫功課的人並沒有辦法
很努力讀書的人並沒有辦法
很努力長大的人並沒有辦法
──小茜
中島芭旺也是自學生。小茜是我以前在台東帶過的學生。
◆
關於文字的雙關與跳躍,從反應來看,不太確定他們是否一開始就能抓到連結。像是假牙的〈學生〉和〈分手〉──
〈學生〉
孩子
學生孩子
〈分手〉
咱們分手吧
左手歸你
右手歸我
讀到我寫的〈月亮小時候〉、〈成人〉倒是會笑 ( 但需要戳一下 )
〈月亮小時候〉
月亮大的時候
大家都讚美他
月亮小的時候
大家都不看他
月亮小時候好可憐喔
〈成人〉
「等你長大成人,
你就可以自己決定了。」
「要長大才會變成人喔?」
小孩問。
◆
以前去學校帶這類活動,多半是要破除對詩的既定印象,但這群自學生因為沒有既定印象,反而沒什麼需要破除。反過來,他們可能幾乎極少接觸到詩(儘管有人說晚安詩,但只是個模糊的印象),要他們說出他們認識的詩的樣子,可能也說不出來。
之後帶他們接觸詩,或許要從「不太知道那是什麼」開始。但今天,已經算是個開始了。
2024年3月14日 星期四
有些影子怕黑
人會對過去懊悔的原因只有一個:對現在的自己不滿。因為過去的每一件事,都導向此刻的你。「如果當時如何如何就好了。」意味著,若是如此,你會有更好的現在;更動過去的任何零件,顯然都會導向一個不同版本的你,而如果你對你的現在滿意,並不想拿去交換任何處境,那你應該也不會想更動過去。
所以事情很清楚了,改變現在,就是改變過去。科幻電影說的都是真的,「現在」就是那台時光機器。
──孫得欽,《有些影子怕黑》,新版
◆
忘了初版是否有這樣一段。就算有,從前讀與現在讀,感受應是截然不同。一樣的文字,在不同時候,跟你說不同的話。
十年。好奇孫得欽讀自己的字,十年後有什麼不同感受?
我才正要重讀。剩下的以後再說。
2024年3月4日 星期一
約翰照相館
「這是旗山最老的照相館,後天要拆了。」「這是台灣最老的照相館,過九十歲生日。」幾個站在外圍的訪客這麼跟遊客解釋。
旗山最老應該沒錯。但是台灣最老嗎?我問同行的朋友。朋友說,就曾建元老師以「約翰照相館」為主題的研究論文,並沒有說是台灣最老,可確實是從日治時期傳承至今的照相館。
但「最」字好用,方便口傳,好下標。
◆
張家後代說著家族歷史:「我阿公的姑媽張聰明女士,是馬偕的夫人。」
ㄟ……該不會我家跟他們是遠房親戚?
聽我爸說,他的外祖父叫柯摩西,外曾祖父叫柯乞,柯乞是柯維思的弟弟,柯維思娶了馬偕的女兒。「我小時候有去淡水看過她……」「那你要叫她什麼?」「大姆婆祖。」(台語)
這關係有點遠,是姻親而且是旁系,但這層巧合讓我去翻曾建元老師的論文,發現柯維思跟著馬偕時,是當時少數會操作相機的人。
原本只是跟著朋友探訪,卻意外發現一些細小的連結。
2024年3月1日 星期五
不小心弄死了一隻小蟑螂
並不真的想弄死牠,只是不想要牠在我桌上跑。我用紙板戳牠,想把他趕跑,但牠好脆弱就瘸腿了。牠瘸腿同時想跑,我反射性補戳一刀,牠便半身不遂了。等一下牠就會死了。我想著是不是該直接弄死牠,但同時感到後悔。
蟑螂不動了。現在的我看著牠。
我是如此令自己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