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問我什麼時候開始寫詩。我說一開始不是寫,是玩。而在玩詩之前,我和偷畫畫,把自己腦袋裡想做的東西生出來,就這樣去創意市集擺攤。二○○五還是○六,在西門町的一個什麼公園,現場沒有棚架沒有桌椅。我們擺到晚上,記得燈是自己帶的夾燈,方桌是家裡搬去,桌布應該是阿彩的。
沒有宣傳看板,要賣的直接擺桌上,是商品同時也是作品,不分。我們替自己起名,Lu說像是古人給自己起字,「你們都找到了不會用在名字裡的字呢。」瞇跟偷,都是動詞。
偷賣「藥罐子」,瞇賣「主動的眼睛」。藥罐子裡裝的是T恤,圖案是「心肝」。主動的眼睛是十張圖,要自己去看。我準備了九套,不是輸出的明信片,而是將圖洗成照片,再黏貼於黑卡上。前一天我們還熬夜,割紙板、噴膠黏貼,非常不聰明的呈現。一張賣三十五元,一套三百五,九套全部賣光,覺得不可思議。
「到底誰會來買我畫的圖?」
當第一個人蹲下,跟我們說話,然後帶走一張。而帶走一套的,我忍不住想問對方你確定嗎?「你買這個要幹嘛?」我很想這樣問。可這問題很奇怪,這不就是我想做的想賣的嗎?當有人真的買我又像是遇到什麼稀奇的事。
對,像是遇到什麼稀奇的事,我就是要記住這個感覺。不是理所當然。
不是理所當然。不論是有人喜歡你的圖、讀你的詩,看你的字。我遇見小孩說的話或寫的字也是一樣,不是理所當然。卻又感覺到那裡面的理所當然。
永遠記得那個,心裡或腦袋裡突然生出了什麼,想從裡面出來的心情。儘管沒做過,沒寫過。
這幾天在備課。備課不單純備當下的課,而是一種整理、思考、自我對話。我想透過這些說什麼呢?想透過這些傳達什麼?我看著這張市集照片,那些停下腳步的人臉上的表情,他們在看、在想、在感覺,他們可能覺得好玩。
就是這個,我想做的就是這個。
2024年9月29日 星期日
就是這個,我想做的就是這個。
2024年9月26日 星期四
創作如此神奇,寫作如此充滿生命,他是一種連結,連結外在與裡面
導師問,你覺得他們寫得好嗎?我說,我看的不是他們寫得好不好耶,而是他們被什麼觸動?「剛剛有個小孩寫風:『每一陣的風聲,彷彿在表達它的情緒。』我就好奇他是怎麼想到這個?小孩說,他看到隔壁同學寫花『每一朵美麗的花,都有很多故事。』他就覺得,那風應該也會有很多感覺。」
我讓他們抽詩籤,讓他們感覺與猜測作者是小孩還是大人,猜測他們的背景,寫詩時的感受,在想什麼,這些當然都沒有標準答案,而是試著想讓他們感受到──寫作是一件「與自己有關」的事情。你的感覺,你的想像,你的思考。他們抽完詩籤,讀到並試著去感受作者的狀態,聽我分享作者的創作歷程,然後我也邀請他們寫點什麼。寫點什麼,但不一定要。我看著他們拿著筆,對著自己面前的白紙,這時有什麼在他們的腦袋與心裡運轉呢?這時我還看不到,還看不到那在裡面醞釀與發酵的東西,那些需要時間。
然後,第一個字出現了。第一句話出現了。然後第二句話,第三句話。創作如此神奇,寫作如此充滿生命,他是一種連結,連結外在與裡面。他是活的。他所聽所看所感受的,在不同時間裡進到他的裡面,進行我所不知道的消化或製造,然後生出了我所讀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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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起床
上課
放學
回家
一天就沒了
〈酸菜〉
菜是被人種出來的
而酸菜也是被人做出來的
就像人一樣
也許有一天我們會明白
每次都吃一樣的晚飯
每天有寫一樣的考卷
沒有不同的日子
每天都一樣
〈奇妙的感覺〉
一開始
或許是開心
或許是傷心
或許是興奮
或許是心動
或許什麼也不是
〈雨〉
一滴又一滴,
從雲的臉,
滑了下來,
雨,
是雲情感的訴說
而用傘擋住它的我們,
又何時願意好好傾聽呢?
〈不想寫作文〉
為什麼小學要寫那麼多作文?
為什麼校外教學要寫作文?
寫作文有什麼好處?
只有人要寫作文
其他動物都不用?
我想要拋棄作文
但為什麼不可以呢?
*聽完請寫八千字作文
PS.作者不用寫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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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為西湖國小六年級學生創作)
臺北詩歌節Taipei Poetry Festival
詩人進校園
2024年9月20日 星期五
女子無財便是德。果小腳
不確定是幾年前的紙本紀錄,但我對煦說的那句話印象深刻:「沒有錢就沒有權力。」我猜我應該是整句話照抄,先抄下來,心想之後再來補當時上課的脈絡,結果一放是好幾年,那時的煦跟春,現在都青少女了。
整理字盒子發現的。感謝自己有隨手紀錄的習慣,而且沒把那些紙丟掉。
那天在台東圖書館上課。為什麼在那邊上課,有點忘了。我們講到教育,講到古時候的女孩被要求「無才便是德」。無才便是德,某種較為文言的說法,對當時才可能小三的自學生來說可能陌生,於是我將字寫在紙上。我問你們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煦說:「沒有錢就沒有權力?」
我頓了一下,好像很有道理耶,女生沒有錢就沒有權力,在家乖乖聽話就好。我真心覺得這個連結很厲害,雖然這個ㄘㄞˊ指的是「才」而不是「財」,但她的解釋真是太有道理了。女人不僅要無才,還要無財,無才無財便是德,在家乖乖聽話才不會作怪。
我說到裹小腳。春聽了後說:「果醬塗在腳上,包起來。」我說不是那個裹,但這句話太有意思了。我找了三寸金蓮的照片給她們看,說這就是裹小腳,可光看照片感覺不出三吋的大小,於是我在紙上畫了尺規,標出三吋,「三吋是這樣。」
「你們要不要比比看自己的腳有多大?」女孩一個接一個上去量。春是5.5吋,煦是6.5吋,當時可能才八歲的妞妞7吋,已經快要跟我的腳一樣大了。
後來春又繼續說:「果小腳,包起來,變成一塊小麵包。」煦說:「可是腳ㄚ麵包,好不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