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3日 星期三

這個冬天有沒有可能往15K前進呢?


11月跑量變少,但反而變輕了,所以飲食真的是重點,也沒別的撇步,就是減糖,還沒到完全不吃,就是稍稍忌口,小腹和腰內肉還有手臂就有感覺了。但是冬天忌口真的是好難,今天就吃了兩塊磅蛋糕,早上一塊晚上一塊,信廷剛剛想吃時我大叫不可以,最後還是陪他吃,只好安慰自己小小一塊而已,等一下再做一個小時的核心,結果我吃完就想睡了。

其實也知道在安全範圍內,不用那麼計較。

冬天跑步真的跟想像不太一樣,上一篇說過了,忍不住再說一次。今天也是在被窩時想著,我今天真的會去跑步嗎?風很大還飄雨耶!結果我去跑了,真的很了不起。收完花生,趁天還沒黑時去跑,開跑時還手腳冰冷,跑到第3K才暖和起來。但暖和起來後覺得,跑步真的很好耶,尤其是進入第4K,整個身體放開來,跑得舒爽的感覺又出現了,那時也沒飄雨了,決定今天跑6K,天還沒暗,可以跑6K。

一邊跑一邊想著,這個冬天有沒有可能往15K前進呢?


2025年12月2日 星期二

寫字。上。

〈寫字〉

他手握筆
畫一條線
有點抖
有點斜

他三歲
他八十三歲

〈上〉

我上菜囉
我上手囉


2025年11月30日 星期日

秋天跑步跟想像中的不一樣

夏天跑步時一邊流著汗一邊想,啊,等天冷下來一定可以跑得更快更久吧,結果沒有。秋天來的時候天也暗得早了,一超過五點天就慢慢暗下來,結果經常只能跑五公里。天氣變涼,身體也暖得慢,跑三公里腳趾頭還是有緊緊沒有舒張開來的感覺。更沒想到的是天氣一冷身體也開始想要懶惰,窩在被窩午睡著竟然生出啊就這樣窩著不是很好嗎的想法,不過最後還是很認分的乖乖去跑步。

​十一月跑了67公里,不是很多,但至少有跑。這個月幾乎每次都跑五公里,最後一次決定跑十公里,想說至少每個月跑一次十公里吧。前天特別先安排好工作,下午四點就去跑步,天涼涼的,我穿著風衣和緊身褲跑,戴著耳機,又是聽鄭宜農,穿的是GT2000。

​一個小時零六分,完成了第二次十公里。


2025年11月27日 星期四

關於AI,突然很想說些什麼

但想說的太多竟然有點懶,有種哎呀要寫好多字要花好多時間……這時突然明白,所以使用AI的人是為了效率嗎?資訊類的可以理解,可是這種內心的輸出不自己輸出,有辦法靠AI嗎?就算要靠AI也要自己餵給他啊,結果在餵的時候就寫完了?

有個朋友用計算來解釋使用AI,很簡單的加減可以心算,但複雜的就想要按計算機了。其實不用到複雜,只要連續七八個以上的加減就會想要按計算機了吧,這可以理解,因為我也是這樣,明明加減自己做得到,但是有計算機可以按幹嘛不按?可是寫作對我來說是表達,表達沒有標準答案,而計算有;計算為了達到目的,而寫作不只是為了達到目的,或者是說,目的沒那個絕對。

突然想到,我說計算是為了達到目的,比如結帳、分帳,但如果有人覺得計算是為了樂趣(有人很愛計算、有人愛解數學問題),就像寫作是為了樂趣(或其他心理層面的需求),這時就絕對不會把這件事交給AI做了。

前陣子看到一張夜市照片,挖靠根本跟真的照片一樣,不開玩笑,那個招牌街景人群剛下過雨地面濕漉漉的感覺。但為什麼要用AI做出一張像是真的照片的照片呢?底下有人這樣問,做這要幹嘛?「因為好玩。」有人這樣回答。我們人類真的是因為好玩做出了好多事情耶,不論自己究竟是否明白。


2025年11月25日 星期二

就是想要

應該是整理部落格的時間,卻有點懶。唉,我真的可能在年底前把臉書該copy的文章都貼來部落格嗎?話說這樣執著的意義是什麼?好像也沒有意義,就是想要。

但活著就不就是一個「想要」而已?

說懶得整理,結果寫了一篇部落格限定。誰知道臉書會到什麼時候呢?至少我現在在這裡說話,說得很開心。說著說著,竟然有種回到部落格時代的感覺。

2025年11月24日 星期一

​水源整宅就快消失了

住台北時,曾經度過一段每週看戲的日子,說每週可能有點誇張,但一個月看上一部可能是基本。那時候認識了不少劇場工作者,雖然沒有深交,卻有種在同一個圈子的感覺。這個圈是什麼圈呢?為了自己想過的生活或工作方式,物質條件沒那麼重要。

早餐時讀了陳雅柔的訪談。雅柔是「水源路訪談計畫」的主持人,所以這篇是自己訪談自己吧。讀了非常有感,雖然我沒住過水源路,但生活工作方式是類似的。雖然我沒在酒吧排班過,也沒當過酒促,我指的類似是沒有正職工作,就這樣這邊做一些那邊做一點,有計畫性或沒計畫性的寫,莫名其妙的活到現在。或許那個類似可以用鴻鴻的話來說:「當時不會覺得住那邊的生活辛苦,很開心,因為你可以賺得很少、花得很少,就可以自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會讓我有種自由感。 」

在水源路的生活,或許是許多台北人無法想像的,卻也是某種在台北生活的樣貌。而這樣的場域就快消失了。

水源整宅可能將在2027年,動工改建成為氣派美麗的水岸住宅社區。在都更開始前有一系列的訪談、物件展覽與社區導覽。最近的早餐讀物有時是這些訪談,這些生活的樣子很迷人,我說的迷人是裡頭有生命,看著一個人在一個街區,住上十幾年的生活痕跡──

「今年38歲的我,在水源整宅住了超過13年,和它的關係比我的任何親密關係、工作職場都久,我小時候在高雄也是常常搬家,這裡真的是我待過最久的地方了。雖然我只是個租屋者,也是不知不覺在這裡待了超過1/3人生,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明年應該就會離開這裡,我想未來都更之後也不太可能買得起這裡的房子,還在想要去哪,但先好好說再見應該是不錯的事情。」

附上幾篇水源路訪談:

【水源路訪談計畫2——鴻鴻】
【水源路訪談計畫13——陳雅柔】

早上也讀到黃瑋傑的,之前讀過雅紅的。真的有好多朋友住過水源路,水源路真是藝文工作者的好朋友。


2025年11月23日 星期日

肌肉是有記憶的

昨天怎麼跑都跑不動,知道要抬腿,卻抬不起來,心有餘而力不足,但還是繼續跑,把五公里跑完。今天卻跑得很順暢。其實今天一起跑,就知道狀態好,身體感回來了。對,身體感,我還記得第一次穿1080跑,前兩次怎麼跑都跑不起來,可到了第三次,腳和腿彷彿突然知道要怎麼跑一樣,跑了起來。今天也是這樣的感覺。

肌肉記憶、身體感,好像是類似的東西,都需要累積,一天一天,一天一天,隔太久就要重新喚醒。停了快一個禮拜,花了三天喚醒。但今天跑得很好,我說的好不只是快,而是暢快,步伐節奏和心率,都好舒服。而今天確實也很快,五公里配速05:46,好開心!

今天聽的是「那我懂你意思了」。

(照片是結婚那天用的底片,一直到上個禮拜才拿去相館沖片。我還是很喜歡400度負片的粗粒感啊。這段是部落格限定。)

2025年11月22日 星期六

像是在跳舞一樣丟馬鈴薯

 


好的,這是我想像的。實際上我在丟種薯時有點僵硬,看起來笨拙,信廷丟起來就有種韻律感。「畢竟我也是丟了十年的馬鈴薯啊。」他說。

丟馬鈴薯不是把馬鈴薯丟掉,而是丟進溝裡。信廷種馬鈴薯是這樣的,先用火犛開好溝,然後開始丟種薯,每顆間距約四十公分,全數丟好後再覆土,覆土前記得芽點朝上。這是信廷截至目前發展出的種植方式,大概三天可以種好兩分地。

這兩天我每個下午撥一個多小時來丟種薯。我一邊丟一邊想,這要是讓有強迫症的人來丟就辛苦了,「啊太寬了」「啊太窄了」「啊丟歪了」(請看照片左一前三那顆馬鈴薯),要克制住不去調整的衝動。「覆土時會再調整,你不要一邊丟一邊彎腰去撿。」信廷說。我說好,但其實有的實在太歪了我還是忍不住偷偷彎腰去撿。

一開始有點難掌握手感,但丟上幾排後,手感漸漸出來。一次丟兩排,左右同時開攻,一手一次兩顆。右手丟的時候,左手伸進籃內抓兩顆;左手丟的時候,右手伸進籃內抓兩顆;就這樣一左一右,一邊丟一邊緩步後退。要是手腳協調又有節奏感的話,看起來很像在跳舞。不過我沒有,我太慢了。

但很療癒,挺療癒的。「答、答」「答、答」,看著馬鈴薯隨著自己的手落入土中,我在腦中自配音效,其實沒有聲音,馬鈴薯沉沉的,土鬆鬆軟軟的。

看著自己越丟越整齊,有一種爽快感(?)

一分地十四排,一排約130到140顆。一分地約1890顆馬鈴薯。這是第三和第四分地,希望你們都好好長大。






2025年11月21日 星期五

腿抬起來

大概是太久沒跑步了,腿很沉。這個月外出移動多,爬山、北上又南下,Total加起來只跑了七次,34公里。

突然覺得跑步也是一種慣性的身體記憶。

昨天跑五公里,跑的時候一直覺得鞋子磨擦到地面,這代表腿沒有抬起來。但怎麼會這樣呢?可能因為9號下山,10號11號復原,12號開始跑的時候腿還重,就慢慢跑,代謝乳酸。是不是連著幾次都慢慢跑,不知不覺腿有點忘了要怎麼抬起來呢?最近跑步都會聽音樂,但連著幾次鞋子都摩擦到地面後,我決定關掉音樂,再次好好感覺自己的步伐與心跳。

跑前三公里時,腳趾頭大拇指都有一種存在感,一時找不到文字形容,有點像血液全部集中在大拇趾。我的四肢血液循環本來就不太好,在想是因為天氣變冷,身體暖得慢嗎?還好四公里後,慢慢舒展開來。也有右腳小腿肚一開始感覺緊,每跑一步就覺得被扯一下,不痛,但有感。還好四公里後不適感就消失了。

倒是腿沉沉的。那個沉有點像是忘了抬起來。知道自己跑起來的感覺跟十月不太一樣,十月很輕快。於是我回想九月時在八雲的小漁港,第一次感受到腿抬起來跑的輕快感,以及隨之而來心肺加速。我一邊回想,一邊讓自己把腿抬起來。對,就是這樣,腿抬起來就不會去擦到地面。抬起來心跳就會加速,會開始有點微喘。對,就是這種感覺。我一邊感覺著自己把腿抬起來,一邊感覺著自己速度變快。沒錯,一旦抬起來就會變快,這就是我當時體會到的感覺。我又再一次感覺到了。節奏感出現,步伐變得輕快。最後一公里我完全沒看手錶,我知道自己正在輕快地跑著。跑起來就會暢快,那種暢快感又出現了。嗶嗶,最後一公里,05:43。


2025年11月20日 星期四

小草也會開花

 

沒想到小草也會開花。

從側邊伸出的小葉子裡,有朵小小藍藍紫紫的花。以前從來沒看過這種草開花。這是田裡常見,匍匐在地上一長就一長串的草。

看到他開花,很驚喜。

PS.臉友留言說,這叫竹子菜、也叫節節草。


雖然很小,但也是花喔。



 旁邊是咸豐草跟地瓜葉,小小的開在裡面。


2025年11月18日 星期二

像是一本打開的、透光的書

 

很喜歡這屆金典獎的入圍獎座。復古窗花老玻璃,框金邊,像一扇打開的書。簡約,不厚重。裝在盒子裡從台北提回高雄,一點都不會手痠 XD

回家後擺在燈光下看,光透過玻璃,好喜歡。

一開始只是直覺喜歡,後來仔細想,壓花玻璃也算是台灣代表吧, 玻璃後面基座是檜木。嗯,用這樣的材質來設計臺灣文學獎獎座,頂好的,整個就是很台灣 🙂

來補充一下為何要放獎座照片。

其實整個典禮啊,短短兩小時卻要花超多心力。大至會場布置與整體流程掌控,小至桌上的擺花。我也很喜歡今年的花,很素雅,雖然典禮流程緊湊不太可能好好賞花,但當花在桌上,藍藍紫紫白白淡淡,輕輕暖暖的,陪伴著我。

剛問了一下承辦,承辦說,獎座的材料來自回收的老檜木窗,用老窗戶的木條、玻璃加工製成。創作者是小朱老師,工作室在台南。

知道是用老東西製作而成,更喜歡這個獎座了,好有歷史感,感覺跟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好搭。

感謝文學館與承辦的用心,用心就是在一些小細節上。

「等路」是兩罐迷你可愛的蜂蜜,是農家第三代回家經營的喔。


2025年11月16日 星期日

記憶是怎麼出現的

記憶是怎麼跳出來的?為什麼是在那個時刻?明明剛剛怎麼撈,都撈不到。創意市集認識的?不是。牯嶺街?不是。南海藝廊?不是。你看戲嗎?偶爾。「那你有待過劇團嗎?」「要是我有那個天份就好了。」

像是撿到一塊拼圖,卻不知道該把它放在哪個正確的位置。這樣比喻好像也有點不太對。總之我一見到那張臉,就確定我認識這個人,但想不起來是誰。就連聽到名字,我說:「我認識這個名字,」我記得臉,記得名字,但想不起是誰。

對方也想不起我是誰,只記得臉。

就在我去拿第二盤甜點,轉開無糖熱紅茶的水龍頭,在紅茶流出來的那個瞬間,登登,我想起來了。「長老教會,大學時候的團契輔導,曾經短暫帶過我們一段時間。」對方一臉不可思議,「沒錯!」這是在上演「我是你的高中老師」嗎?(這是什麼老梗) 不,她不是我的高中老師,是我大學團契輔導。

「我就說嘛,一定是在我還沒寫作之前,我們就認識了。」我就記得那張臉,在很遙遠遙遠的抽屜裡。

而我們在二十五年後,在臺灣文學金典獎相認。她在文學館工作,而我成了寫作者。



​當奇幻建立在現實,隱喻就更有力量──《月隱溪谷飯店》

 


我在想,我是從哪一個段落開始覺得《月隱溪谷飯店》有趣?原本我對有著奇幻色彩小說沒那麼感興趣,而 「月隱溪谷飯店」這個名字,一開始也有點讓我摸不著頭緒,但因為朋友推薦,就想不然試試沒吃過的菜色好了。沒想到第二頁就吸引了我的興趣──主角蘇靜瑜小時候會跟小她三歲的妹妹,在月之河Motel慶生:

「第一次跟父母說想在那兒慶生時,他們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說那地方不是小朋友該去的,但在我跟妹妹哀求之下還是答應了。」

「汽車旅館還不錯,有很大的電視可以唱歌,很大的池子可以全家一起泡澡,也有泡麵跟餅乾。比較難受的是菸味,但小時候我跟妹妹都以為那是前一組小朋友慶生的蠟燭味,所以也沒抱怨過。」

這樣的設定超乎我的預期,怎麼會想到要讓小孩在Motel慶生,讓我覺得好有趣。因為被引吸了,很想知道故事會往哪裡發展。靜瑜跟妹妹佩佩每年都會去那裡過生日,會遇到一個漂亮阿姨,房間裡有一道雙門的暗道,漂亮阿姨會透過這個雙門暗道,將生日蛋糕送到他們的房間。

當時我還不知道,「雙門暗道」是一個隱喻,是一個「從這裡去到那裡」通道。讀到最後發現這故事充滿了隱喻,而既然是隱喻,就不是明明白白地說;讀的時候只覺得是故事的情節,讀完後再回頭想,原來是這樣啊,心裡有暖暖的感覺升起。

既然是這樣,接下來我好像也不該破梗,該保留大家閱讀的樂趣。我只想說一個點,故事中有個穿越時空的方法──喝下月隱溪谷的河水,將右手中指與無名指置於心口處,身體處於肌無力的狀態,默想你想去的地方,你就能去到那裡。這跟多拉A夢的任意門不同, 不是你擁有一個道具,或是突然獲得了時空移動的能力,它建立在「無力」「想要」與「突破」──我很無力,但我很想要,我對想去到的地方,想見到的人無比強烈,而月隱溪谷的河水在深處的深處,必須突萬難才能取得──這是一點都不容易的移動──作者左耀元將「時空移動」提升到一個心靈的層次。

包括一個住院醫師完成小說,也是一個困難的心靈移動。

一開始知道左耀元是醫生時就很好奇,他是怎麼在那個高強度的工作內容與節奏下完成小說?讀後記時才知道,「這是一本在PM off (醫生值晚班後隔天下午休息)時寫的小說。」心想天啊,這不是要讓醫生休息的時間嗎?他拿來寫小說!但如果他不用這個時間寫作,可能就沒時間寫了?

我試著去想像那個身心狀態──剛結束一整天的疲憊,然後要將身體與心理從現實工作抽離,移動到正在進行的小說世界中。每次都是一次心靈的移動。而在夾縫中要完成這樣的移動,就看你對想去的世界有多渴望。

因為感到無力與匱乏,所以更想要,無力與匱乏並不是阻礙自己移動的石頭,而成為一個條件。故事的兩個主角都患有「重症肌無力」,這是一個真實的病,卻也是一種隱喻。

當奇幻建立在現實,隱喻就更有力量。我是這樣覺得。


2025年11月14日 星期五

《那些心煩意亂只是小事一樁》──人都會老,乳房會下垂,好好洗澡吃飯睡覺才是重要的事

 

「這本書原本不在我的守備範圍,但試讀後覺得意外適合。身為一個很愛東想西想、鑽牛角尖的人,其實有點擔心自己的老年生活會辛苦呢。有機會讀讀這位韓國老奶奶的書,蠻好的。」

收到書評邀約時,我這樣回給邀稿的編輯,因為我在作者的自序讀到:「在我的認知裡,大多數文人都很愛無病呻吟;但我認為,詩人是其中最為矯情的,他們過於重視自己的情緒,以至於無暇顧及別人的感受。」

啊,李玉仙女士該不會在講我吧,「我雖然寫詩但應該不會不管別人的感受吧?」「喔不,我鑽牛角尖的時候確實完全不管別人啊啊啊……」我一邊讀一邊忍不住對號入座,一邊心虛地繼續讀下去。

打從一翻開書,我就很好奇李玉仙女士是什麼樣的背景,怎麼會在七十六歲的時候突然寫書出書呢?尤其是在〈喂!這群混帳東西〉這篇,她左批盧梭,右打托爾斯泰──

「寫下《愛彌兒》、《社會契約論》、《懺悔錄》,在當時知識界掀起巨大波瀾的尚‧雅克‧盧梭,其實是個把五個親生孩子,全都丟到育幼院的、卑劣至極的人渣。」

「寫了《二老人》、《人靠什麼活著》等書的托爾斯泰,在許多作品都極度強調基督教信仰的虔誠之心,彷彿自己全然任上帝擺佈。然而,其實他常常出入妓院,動不動就對女僕毛手毛腳。……啊這個托爾死變態,我當年還把那本厚重的《戰爭與和平》全都讀完……」

除此之外她還批了海明威、羅素、馬克思、沙特……。我第一個反應是:「李玉仙女士書讀好多啊......」

李玉仙女士,1948年生,從小就喜歡讀書,韓國漢陽大學歷史系畢業,曾經當過幾年老師,結婚之後就一直是家庭主婦,先生是詩人。而當她寫到先生是詩人時,她說:「若有人因此認為我們家中的氛圍肯定滿室文雅,那就大錯特錯了。」「更多時候的話題,不過是針對我們養的狗在發問:『有沒有帶狗狗嘎米去散步?』『今天嘎米拉屎了嗎?』『這小子怎麼不吃飼料,反而喜歡吃番茄?』」

哈哈,李女士好幽默風趣,這也讓我對她更感興趣。我繼續往下讀,知道她評論那些知識分子的卑劣行徑出自一本韓文譯名為《知識分子》的書,查了一下,發現台灣在2021年也有出版,書名為《所謂的知識分子:那些爆紅的時代人物,與他們內心的惡魔》。

我試讀了部分,對於李女士為何會這樣義憤填膺地批評,心裡有點底了。可是人性就是這樣充滿矛盾,若說知識分子出現拿石頭砸自己腳的行為,也不意外,我倒是很想了解那些走往自毀路程的人,內心的黑暗與痛苦……噢不對,我就是這種個性,所以經常把自己搞得很累,我應該要學李女士想罵就罵──「究竟為什麼那些洞察人心的小說家,做出來的事怎麼淨是這副德行?」

李女士讓我聯想到我的一位忘年朋友K。說「忘年」是因為,我一直不知道K幾歲,只知道她年紀比我大,認識她的時候我二十六歲,現在我都四十七了(驚)。前陣子我們這群認識超過二十年的朋友聚餐碰面,她一頭白髮白得好美麗,是我羨慕的那種,亮閃閃的。

「這個顏色其實是半人工的,我先染了一個顏色,然後它會褪色嘛,褪下來就變成這種顏色了。你就自己買染髮膏回來就可以啦,泡沫的那種,像洗頭髮那樣,不用很均勻沒關係,反正它會褪成一種很自然的顏色。」K說。

我說,要是我的頭髮白成這樣,就不用染了,「我現在是要白不白,黑白相間。最近正在練習跟白髮共處。」

「都好啦,想染就染啊。」K說,「你們都說我白髮很好看,可是我就是討厭被叫老奶奶。」

聚餐那天,K的許多發言犀利又直接,我聽了都忍不住想笑。後來我問她,你以前講話就是這樣嗎?她想了一下,問坐在她旁邊的C跟B,「,我以前講話是不是就是這樣啊?」他們都說對啊對啊。「我想半天想不出自己哪裡不一樣。」她對我說:「所以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跟李女士一樣,K就是很做自己。這讓我想到我媽。就我媽自己說,她從前是個有什麼心事都往心裡放的人,想講什麼不敢講,「你阿姨都說我一有事,表情就像個委屈的小媳婦。」

「但我現在不要這樣了,我想講什麼就要講。」我媽說。

再說回我那位忘年之友K,她跟李女士一樣興趣廣泛,那天不知為何講到她在做娃娃,「又要剪又要縫,還要把棉花塞進去,」她講得好像有點煩,但她還是很認真做,「但上完這次課就夠了,這個老師的教法不適合我。」她又翻出刺繡的照片,「我覺得刺繡比較好玩,你看,還立體的。」

我們問到她的伴侶怎麼沒有來聚餐,她說他隔天要去擺攤。「那你呢?你不用去喔。」「喔,他擺攤,我擺爛。」她說,「我最近在練習擺爛。」

嗯,我覺得能說出這樣話的人很了不起(K是不是也來出一本書?)

K是還沒有出書,但我們可以先看韓國的李玉仙女士。李女士在序中寫著,之前寫了一點散文就被叫作家,覺得很不好意思,「我絕對不會再砍樹來印書。」結果現在還是出了,序的標題就叫「口是心非的辯解」。因為她發現她一動筆,心中竟然有那麼多話想說,她寫了自己對老年的看法、對婚姻的看法、對乳房的看法、對身材的看法……但也不是想說就說就了不起,要是說的話都是倚老賣老,老實說沒幾個人想聽。我發現李女士經常會說「我們以前……但現在不是這樣了……」。有一次,她發現自己把一次性的抹布洗乾淨後繼續用,用了再用,用得破破爛爛的還在用,某次那條破破爛爛的抹布剛好被媳婦看見,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應該要在流理臺的櫃子門上貼上標語,寫上『我不要節儉』。」她並沒有倚老賣老的要媳婦跟她一起節儉。

我又想起我媽。我媽也很節儉,用來擦拭水漬的衛生紙,她會攤開晾乾,之後還可以拿來擦比較髒的地方,或是擦洗碗槽的排水孔。李女士寫到南韓是在一九六〇年代後期,美軍的物資流入市面後,家境比較好的人才開始用衛生紙,但大多數的人連衛生紙都沒見過,都是用撕下來的報紙或是舊書頁擦屁股,「因此,像我這一代的人在使用拋棄式用品時,心裡總是有些關卡過不去。」

我爸是一九五〇年生,我媽是一九五三,算起來跟一九四八年生的李玉仙女士,都是生長在物資相對缺乏的年代。他們這個年代出生的人,年老時卻進入到一個世界每天都在快速運轉的時代,有時會想,他們會有被拋出去的感覺嗎?但所謂的人生智慧是,不管世界怎麼變,他們所經歷過的,會在自己的生命中形成一股踏實的基底。李女士用心照顧自己的健康,卻也會說「我又不打算活上千年、萬年,難道就不能吃自己想吃的東西嗎?於是便去買了大家都說對身體不好的可樂,每當胃脹氣時,我就會咕嚕咕嚕地猛灌下肚。這種時候,身邊沒有人嘮叨,真是萬幸。」

《那些心煩意亂只是小事一樁》,韓文書封是三個老婆婆在澡堂,中間的婆婆背部有九個拔罐的印子。我想起在日本的大澡堂內,我看著自己的乳房,再看著那些婆婆們的乳房,她們自在的袒胸搓背。人生是這樣,若有幸活到七老八十,會明白肉身不過就是一副皮囊,所有的人都會老,年輕都會過去,若能每天吃飽喝足、睡好,好好洗澡、說話,對世界仍舊充滿好奇,什麼心煩意亂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又看中文書封,是一個灰白髮的老婆婆追著自己被吹飛的帽子,向風奔去,我也很喜歡這個意象啊。



2025年11月12日 星期三

不確定從哪一天,開始出現鏟子超人的新聞

然後,我認識的所有身體自由的人,農夫、寫作者、難以被分類的自由工作者,幾乎都不約而同地去光復了。我突然有一種,好像更該去光復的感覺,但同時又覺得不應該是因為大家都去,所以我想去。但光復已經那麼多人了,現在還需要人嗎?

「很需要,只是人力該如何分配。」爬文後我得出這句心得。

而真的去到光復,在太陽下排隊,等著上軍卡,聽著我們前面的一位先生說,「昨天我也是在這邊排,等了四十分鐘,軍卡載我們去到一個地方,大家下車,發現地方不對,又叫我們上車。回來又重排,又等了四十分鐘。」那位先生從高雄來,視覺年齡六十,人很和善,「我昨天一直等到十點半。」他笑笑地說,我跟信對看了一眼。太陽很曬,粉塵很多,每個人不是戴口罩就是用頭巾圍住自己的口鼻。車站前擠滿了人,而網路上卻一直說著缺人缺人。在現場,我才真正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到底哪裡真的需要人?不排軍卡的話要去哪?我一邊排一邊想著。今天軍卡消化人龍的速度算是快的了,排在我們前面的先生已經上去了,我們正在等下一台。這時有個拿著手寫牌的阿嬤走近隊伍,牌子上寫著「我要志工」。一個穿縣府背心的男人跟阿嬤說話。

「我們現在沒有人,現在都是要處理淤泥。你是要拆除跟清潔是嗎?那是之後的事。……不然你先留下地址跟電話,等到我們這邊分配好工作,會派人去幫你。」男人打開手中的簿子。阿嬤拿著手寫牌,沒有離開。「還有什麼事嗎?」男人問。阿嬤聲音小小的,「那什麼時候會有人?」「現在這裡那麼多人。」

我們就站在阿嬤身邊。阿嬤身邊排了好長的隊伍。我看著那位先生,那位先生看著自己手上的簿子。阿嬤繼續說:「我們家只有我跟我先生,我先生受傷去醫院,下午才會回來……」

「不然我派十個人給你好嗎?」男人轉身對著排在隊伍前面的我們,從我和信開始數,「二、四、六、八、十,這十個人,你們跟著阿嬤去。」「十個人夠嗎?你要好好用喔!」阿嬤說夠夠夠,謝謝謝謝,「我們家就在前面,可是前面管制,要繞路,你們跟我走。」

我們從原本等著上軍卡,突然間變成被阿嬤領走。我們跟著阿嬤,穿越被管制的馬路,第一次看見原來所謂的災區,就是所有日常停擺。儘管這是連想都不用想就該知道的事,但身處現場而不是手機螢幕前,才會明白所謂的失去日常是什麼樣的生活。阿嬤家在火車站正前方的路上,但我們得繞一大圈才能走近,一路上路旁堆滿汙泥,大車進出載滿泥巴與垃圾,離開,又有車進來,灑水。我跟信六月時才來過這裡,在這條街上吃麵、餃子,我的眼睛找著那家店。現在這條街上每一戶人家,都沒有門。我們到了阿嬤家,阿嬤家當然也沒有門。

阿嬤帶我們進來,說不好意思,謝謝你們。這是一間深深的,三個隔間的屋子,現在已經沒有隔間了。我們問阿嬤該做些什麼呢的同時,已經開始環視整個空間,視覺上是這樣的──原本深及膝蓋的淤泥已經被清掉大半,剩下的是黏在地板上以及衝進木製夾板內的泥巴。所以當阿嬤說地板要清、夾板要拆,我們心裡已經有底,很快地大家就動起手來。明明大家都不認識,卻馬上各就各位,各自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有力氣的壯丁開始動手拆夾板,現場最多的工具是鏟子,但鏟子不能拆夾板,信剛好帶了一隻小隻的拔釘器,台語叫bá-luh,又有人帶了一隻大的,也有人帶槌子,這些工具都可以用來敲破夾板,就這樣大家有什麼用什麼的土法煉鋼。夾板內有電線,有個年輕男孩會水電,就處理電線。夾板拆下來,內層有衝進去的泥巴,幾個女人包括我,就去將牆面上的泥巴刮下來,然後用鏟子鏟起來。

我們動手的時候,阿嬤也一邊做。阿嬤跟著我們一起清淤泥,一邊清一邊說,這些泥巴怎麼那麼會跑,連牆壁裡面都可以跑進去。這時我才留意到牆面上的水痕,高度跟我的身高差不多,也就是說當天沖進來的水,可以淹過我整個人。

其實我們一進到屋子,沒有人跟阿嬤聊天,或是問她什麼問題。大家就是很快的,安安靜靜的開始做事。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我想的是時間有限,不知道能來幾天,我們得在傍晚五點快要天黑前,能做多少是多少。所以如果不是阿嬤自己說話,我不太好意思問她。

但那個水痕就在那,清清楚楚。有人問了。阿嬤說,第一次鐵捲門還有用,第二次整個就被沖壞,「兩分鐘,才兩分鐘水就滿到這裡。」阿嬤指著水痕,「我們只能往上跑。」這時阿公也回來了,腿貼著紗布,也跟著我們一起清理,正站在通往二樓的鐵梯前。我看著那個鐵梯,再看著空曠的一樓,這裡原本應該有著許多家具吧?現在空空的,只有泥巴。

正當我們處理著夾層與地上的泥巴,突然有一群隊伍帶著高壓清洗機進來。一個年輕男人問,哪裡要清?看起來是帶著高壓清洗機巡迴的志工。阿嬤領著他說,全部都要。男人裝好清洗機後準備要清,信停下手邊的工作說:「夾板還沒拆完,裡面有泥巴,現在清,等一下可能要再清一次。」男人看看阿嬤,「可是阿嬤叫我們進來,說有需要。」我在心裡想著,當然有需要,但做事也有先後順序。男人又看阿嬤,問哪裡要清。阿嬤指著其中一面窗戶,說那邊。我們看著阿嬤,阿嬤沒有什麼表情,阿嬤當然是能抓什麼就做什麼,那樣可能令她心安。信沒有多說什麼,只對那人說:「那你沖那邊,儘量不要噴到這邊。」然後搖了一個很輕的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男人一邊噴洗窗戶,他的團隊認真的刷洗流到地板上的水。那群人走了之後,我們繼續那面牆未拆完的夾板,裡頭的泥巴又掉出來。下午要完成細部的牆面與地板清潔,這時才真正需要高壓清洗機。這就是現場。但現場也是,與其抱怨,不如馬上應變。

會接水電的男孩問,哪裡還有高壓清洗機啊。一位大哥說,糖廠好像有。阿嬤一聽馬上說,那她去借。「你有電話還是什麼嗎?」阿嬤說她走去借,這時候走路最快。阿嬤去借的時候,我們休息,想著阿嬤就算去到現場可能還要排隊,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借到。結果眼睛闔上才沒多久,阿嬤就帶著高壓清洗機回來了,還兩台。

下午只有五個人,但作業非常流暢。時間大概只夠清理兩間,我們迅速討論好作業程序,判斷地板的高低差,決定由第二間往後清,將泥水全部掃往第三間,再由第三間的後門舀出去。就這樣一人使用高壓噴嘴,兩人跟著刷地,兩人在第三間掃水舀出去。刷地的時候,才發現那個泥巴,緊緊地吃進地磚的縫隙,沒用高壓噴嘴根本刷不起來。這種從山上來的泥巴怎麼會出現在房子裡面呢?在九月二十三日之前,老夫妻應該想都沒有想過。而我也只能想著現場的事,盯著地磚上的泥巴,不會也無法去想那天大水來的時候,他們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隔天,我們又來到光復,一樣等著排隊上軍卡。但今天不是軍卡,而是一個帶隊的領著志工徒步。人龍消化得很快,我們想著今天很有效率。遠遠的我看到阿嬤又拿著牌子來找志工。昨天我們清理到剩下第一間,阿公阿嬤邀著剩下的五人,一起在門口合照。

我想著昨天合照的情景,然後繼續跟著隊伍走。走了約十來分鐘,經過幾戶正在清理門口的民宅,有大姊問,你們要去哪裡?那個方向的汙泥都清出來囉。她身邊的男人說,另一邊,另一邊啦。這時帶隊的停下來,跟幾名士兵交頭接耳,過了一會他說,這裡已經沒有要清的了,接下來要往45號的方向,但只要二十個人。我們彼此對望,剛剛他們領了大概上百人出來。

我跟信脫隊,沒再繼續跟著隊伍走。我們又繞回昨天那條街,在快接近老夫妻家時,被一位年輕人攔下。「你們要去哪裡?」「我們這邊需要人幫忙清理後院的泥巴。」我們想,好喔,有什麼事就做什麼。我們跟著年輕人走,竟然是那對老夫妻家的後院,原來還有一大片。

今天的氣氛跟昨天不太一樣。現場約莫十人,年輕人一直發號施令。「表面鏟起來就可以了。」「不可能清完,就是先做大部分。」他說得都沒錯,但不曉得哪裡感覺怪怪的。他好像是跟幾個朋友一起來。「現在幾點了?」「九點半。」「才九點半,做了那麼久才九點半?做事的時候時間不是要過得很快嗎?」

陽光很曬。淤泥很黏。

「十點,十點就要撤了。」「太陽到中間這條線,就來撤。」

我想起昨天下午,最後一起合影的女孩。她小小隻,安安靜靜的,卻很有力氣。她幾乎沒說什麼話。我提著水桶往後門倒泥水時,發現她一個人在廁所,正在擦拭馬桶,廁所的地磚已經露出來了,是彩色的,原本是看不到的。

我想起那個女孩,又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那個年輕人說要撤了,「我要去佛祖街,那邊比較好玩。」

──刊登於《自由副刊》


2025年11月10日 星期一

不用急也不用怕,就慢慢來

 

非常喜歡誠品提案11月號的主題──「留下這一年」,透過清單來記錄自己2025年的痕跡,然後回答這兩個問題:

Q1. 你的2025,是個_____樣的一年?
Q2. 關於清單,為什麼選擇以這些事物記下2025?

收到這個邀稿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並且馬上就寫。剛剛讀了其他創作者的清單,發現內容幾乎是工作或創作,我的清單相較之下好「生活」,有一種「這個人是不是很閒啊」的感覺。

我的清單如下:​

1.生火
2.做麵包
3.與伴侶輪流煮飯
4.跑步
5.修改《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
6.一起度過楊柳颱風
7.與M長達一年的錄音蛋糕
8.結婚
9.去北海道跑步​

「您的2025,是個_____樣的一年?」

2025,是再來一遍的一年。曾經有個朋友問我,「重來」與「再來一遍」的差異。我說假設重來是重啟人生,是回到過去,重來一遍,但現實無法回到過去,我們只能從「現在」,再來一遍。2025,在結束一段長久且穩定的關係之後,與另一人開啟了新的關係。在自以為認識自己的鏡子前,重新認識自己。自以為懂得愛,重新學習愛。拾起沉澱一年的書稿,直視龐大雜亂,開始動刀。不去害怕寫不好,而是去寫。發現自己非常脆弱,卻也沒有想像中的脆弱。在自以為熟悉的地方,重新生活。

「為什麼選擇以這些事物記下2025?」

幾乎都是沒做過的,或是曾經想做卻不熟悉的。像是生火,我佩服會生火的人,後來知道生火要看柴的溼度、火的溫度、還有風。有時沒火,但有煙,就需要時間。清單中幾乎是需要時間的事,麵包需要發酵,煮飯需要時間。與前任我很少煮飯,因為動作慢,但現在知道不用急也不用怕,就慢慢來。跑步需要時間,去認識自己的身體與感受。書寫需要時間,修改需要時間。

比預期強大的楊柳颱風吹斷了樹枝、砸破了屋瓦,雨水滴滴答答的傾瀉,停電,與伴侶在颱風來時感受人類的無能為力,卻有種不可為的安心與羈絆。連結需要時間。與一位友人進行長達約一年的錄音通訊,想跟對方說話時就按下錄音鍵,在可以好好聽話時打開,我們暱稱「錄音蛋糕」,太忙或沒有時間聽就先冰起來,想吃的時候再切一塊來吃。沒有非回不可的壓力, 沒有要解決什麼難題,就只是說和聽。

走進另一個人的生活,突破自己的心魔,都需要時間。結婚很短,婚姻很長。認識需要時間,一起生活需要時間。

一年當然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為什麼是選擇這一件,而不是另一件?列清單時,腦中很自然的就流出了這些,寫完後回頭看,才發現自己選擇的內在邏輯(並發現跑步竟然列了兩次!)

交稿時我沒下標題,「不用急也不用怕,就慢慢來」是編輯下的,我很喜歡,他點出了「慢」。感到很慶幸,自己可以這樣慢慢的生活。編輯請我給兩張照片,我給了一張受訪時不知道講到什麼,笑得很開心的照片,另一張是在自家大樹的鞦韆上。私心覺得鞦韆跟這份清單很搭,但可能因為畫素太低,不適合印刷,但貼臉書應該不影響。

這是我的2025。

覺得這份清單,這兩個提問,是個適合每個人都來回答的問題。

PS.誠品《提案》是免費的喔,歡迎大家取閱。
也可直接線上閱讀:
https://meet.eslite.com/tw/tc/article/202511030005




2025年11月9日 星期日

這些都是不會有照片的故事


此時此刻,我坐在台鐵大廳,站起來跟坐下去,都必須要用手撐著地板,大腿、膝蓋和小腿好像像不是自己的。沒想到看完大小霸的第一張照片竟然是台鐵大廳,因為好久沒有坐在台鐵大廳的地板上了,也因為出事後的台鐵大廳現場有警察,有攝影機,還有好幾位不確定在做什麼的便衣。

回到我的腿跟腳。第二張照片,我看起來輕鬆愉快的在走石頭路。陽光很美,氣溫宜人,但其實照片會騙人。那時那刻我正在經歷石頭下坡路大魔王。原本以為幾個月的跑步,跟信廷和他大學登山社的朋友一起上3050高地看大小霸不是問題,我真是太小看這趟行程了,或是太高估自己的體能,當天來回直上直下各1500公尺,心肺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我的腳,或者說是我的膽。直上的時候,我看到綿延的石頭坡,我就想完了,下坡時該怎麼辦。我有點怕高,也不夠相信自己的腳,我怕我會不敢下來。但已經上去,就一定要下來,這可能就是為什麼合照時,大家都笑得很自在,只有我的表情有點緊。

擔心下坡到溪底的時間已經天黑,信廷陪我提早出發。從3050下到九九還算順,我想還不錯喔。但下到差不多進入石頭路,一方面不熟悉腳點,一方面怕高怕踩滑,一路上我不斷地煞車,不僅速度變慢,而每煞一次車就增加一次腳跟腿的阻力,所以先是腳趾頭痛,再來是大腿肌肉,然後是膝蓋,到最後我每走一步都舉步維艱,這已不是成語不是形容,是現實。我無法想像如果我還要背裝備,這個路要怎麼走。

原本預計走四個小時,在五點半前下到溪谷,結果天黑時我還在石頭路上,我們只好拿出頭燈,緩緩摸黑下山。還好我們有一顆頭燈,還好信廷路很熟,還好他很有耐心,其實下坡走那麼慢對腳反而傷,但沒辦法,我已經快不了。我們一步一步向下走,石頭路還沒結束嗎,下面到底還有沒有。剩九百公尺了,這個平常跑步不用六分鐘的距離,現在怎麼那麼遠?

好不容易快到溪谷,水流聲越來越大,鐵橋到了,終於可以不用再下坡了。

回工寮途中的一小段路是緩上。我愛上坡。我又有了一點活力,剛剛明明覺得痛到一步都走不下去。信廷說,人類肉體的耐受力比自己想像的高很多。到了平路後還有四公里,但剛剛的痛都已經過去。星星很亮,路上有精油的味道,黑暗中有亮亮眼睛的山羌。

比預估回到工寮的時間晚了快兩個小時,信廷的朋友騎腳踏車出來找我們,還好沒讓他找太久就遇上了。回到工寮,他們已經煮好熱熱的泡麵等我們。好好吃的泡麵,是豚骨口味,麵有點爛但有什麽關係,湯超級熱就超級讚。

這些都是不會有照片的故事。包括在路上看到的藍腹鷴。




2025年11月4日 星期二

高雄市跑步

 


有了智慧手錶之後,就很想蒐集各地的跑步紀錄。最先有的當然是台東縣(可惜無法出現鹿野鄉),再來是北海道的小樽、洞爺湖、八雲、函館。前陣子去北埔其實也穿了跑鞋,可惜兩天都陰雨綿綿,也沒有適合的跑步時間。昨天回高雄上課,今晚有空檔,想說來跑吧。雖然以前就跑過文化中心,但這是「開始跑步」後第一次戴手錶跑步,跑步的狀態跟心境和以前完全不同,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

首先會留意路上的跑者。文化中心是一個口字型,要馬順時間跑,要馬逆時針。我是逆時針,於是看到的多半是順時針的跑者,從我開始跑到結束,總共看到五位。一個中年長髮女子,看她的腿以及速度,就是很常跑。另一位視覺年齡三十多的男子,有點速度的在跑。有三位是中途加入,其中兩位大概跑個一圈多就停了(因為我只看到他們一次)。另一個女生看起來像是高中生,有點體重,但意外地能跑,我跟她打照面至少三次,當我結束時她還在跑。

文化中心跑一圈的距離,約1400公尺。我跑了7公里約5圈。雖然只有5圈,卻已經有一直在轉圈圈的感覺。人行道上人多,無法跑快,需要閃人。路面偶有高低,或是石磚凸起,都需要留意腳步。平常走路不覺得,跑起步來才發現面向和平路的那側人行道,鞋子有時會磨到石磚,這側的路面比較不平,要小心跑。

跟我同向逆時針跑的人,前後大約也是五位。同向跑者就看不太到正面,只能看到背影,或是越過時稍稍看到側面。但也有只聽到聲音沒看到人的。有一段我聽到自己背後有腳步聲,原本沒有,可能是中途加入剛好跑在我後面。這聲音跟了一段時間後,我大概是不習慣自己背後有腳步聲吧,微微加快速度,腳步聲就消失了。

這大概是我目前跑步遇到最多人的一次了。

2025年11月3日 星期一

今天是我生日

Email收到了兩則來自部落格的留言。好開心。當然你們不會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但就是那麼剛好,你們的留言就像是生日祝福。所以今天,我決定要寫一篇只PO在部落格的文章,專屬於RSS訂閱的讀者。

我想寫今天的生日。

其實我不過生日很久了,但從去年開始,我又開始過生日了。去年我還住在高雄,信來高雄找我,特別要幫我過生日。我剛剛翻部落格,發現自己沒有記下那時候的生日。那麼我有寫在臉書嗎?我想應該也是沒有。我還記得去年,生日快到的前二十分鐘,我在倒數,像個小孩。其實已經很久沒有那麼晚睡了,要等到十二點,真是快睡著了。等待的時候,我們在房間的木地板拉筋、做瑜珈。我先煮好了茶,因為我們沒有蛋糕,是用麻糬代替蛋糕,但我覺得很棒,因為分量剛好,又是想吃的食物,茶配麻糬剛好。時間到了,信跟我一起坐在木地板上,我們對坐,我非常認真的許了願,吹了想像中的蠟燭。現在當然已經忘記去年的願望了,但我想可能都實現了吧,因為我現在很幸福。

今年的生日因為要回高雄上課,信提前在11/1先幫我過。今年是吃湯圓過生日。現在想要過生日是因為,每一年都得來不易。我一樣,很認真的許了願。

到了真的生日的今天,真是超忙的,上完課真的沒有腦容量了,連看臉書都覺得累。想犒賞自己,去吃了一直很想吃的爆漿炸蝦丼飯,結果好普通。其實要點之前有點猶豫,因為它比較貴,怕萬一不好吃會失望。但後來想,不點來吃吃看永遠不會知道結果啊,永遠只能用想像的,想像好像很好吃。

所以點了也蠻好的,了一樁心願。

吃飯時配的是徐玫怡的《好,明天見》台東盲遊記。這本真的很好看,不開玩笑,我邊看邊笑。如果你是個有點天的人,一定會超愛這本書,我讀了之後才發現,天啊,徐玫怡怎麼可以那麼天,誇張到我覺得根本可以拍電影了(人生劇展那種),怎麼可能去到每個地方都可以掉東西……啊傷腦筋,我突然很想睡覺。

但這也很正常,因為我今天忙了一整天啊。可是還是很想在今天生日結束前,跟訂閱的潛水者說說話。而且剛剛發現,前幾天補PO五、六月的貼文,都有人點來看了。很開心你們把抽屜打開。

其實那位匿名的留言者觀察得沒錯,這個部落格是備份的性質。從某個時候起,這個部落格就是臉書貼文的抽屜。但儘管是抽屜,偶爾還是沒有乖乖把紙張收好。我最近在補,真是補得有點累,還好只剩下三月跟四月的了。

真的快睡著了,要在睡著前做個ending。以後我要乖乖定時把文章收進抽屜。或許,也會不定時有部落格的專屬文章。

僅以這篇快要睡著的文章,謝謝你們。以及祝我自己生日快樂。

不確定你們什麼時候會讀到。說不定是很久之後了。但這就是部落格好的地方啊,可以用自己的步調,不管閱讀或是回應都是。想要繼續潛水也可以喔。我知道有人在,有一種默默被守護的幸福。



2025年11月2日 星期日

聲音

突然間,方才還嘈雜的咖啡店,頓時安靜下來。只剩吧檯三人。說安靜其實不正確,此時仍有音樂,不是背景音那種音量而是可以讓你聽進耳朵裡的;儘管如此,一專心起來仍舊成了背景音。會成為背景的聲音還有,吧檯的男人說著大谷翔平;現在我停下手邊的工作,他們的聲音才進入耳中。

耳朵很神奇,明明沒有蓋子,卻可以決定什麼聲音進來,什麼聲音出去。可是非常安靜的時候,任何聲音都可以進來。


2025年10月31日 星期五

寫作是一條跑道,我們都在各自的跑道上

 

昨天,部落格收到了一則留言,在〈今天跑10K〉的那則貼文。我因為太驚訝了,太開心了,馬上就回了。這年頭還有人在讀部落格?雖然我知道有,因為每次進部落格,每篇文章都還是有零星的數字,我非常好奇到底都是誰在看呢。

留言說10K那篇讓他想起〈玉仔的心〉的MV,「一樣是在雨中跑步,一直跑。」我去找來看,真的是在雨中跑步,從頭跑到尾。我今天也是在雨中跑步,從細雨跑到中雨,終於在十月的最後一天,完成100K。

完成的當下,是平平的感覺。反而是還沒完成前,正在進行式比較有一點激動。今天跑著最後6K,原本希望可以跑7K的,但雨有點太大了。一邊跑,一邊回想很多跑步的感覺,包括前天跑步狀態不佳,連續跑好多天疲勞累積的緣故,那天跑到5K想要休息了,「可是,如果要完成100K,代表剩下的三天要完成20K。」如果只跑5K,那剩下兩天還有15K,如果疲勞繼續累積,那最後兩天會不會完成不了?於是我想,至少也要跑7K吧,於是算是有點撐著跑完,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右腳大拇指拇指外翻的那個點,會痛。

跑10K的那次還不會痛,但已經感到有些微壓力,拇指外翻還是有影響。這兩次都是穿New Balance 1080。隔天我換成ASICS GT 2000,這雙據說支撐性較好,對於拇指外翻跟扁平足有一定的幫助。其實 GT跟1080我已經交替穿一段時間了,GT比較輕,我比較常穿來快跑,倒是還沒穿過它跑5K以上。這次我想,穿GT跑7K看看吧,看看拇指外翻的點壓力會不會變小。

實測結果,GT比1080更適合我拇指外翻的腳跑長程。1080我跑到第6K,外翻點就感覺到壓力了,而GT則是可以順順跑完7K。老實說,兩雙鞋跑起來都很舒服,尤其是1080,還記得第一次穿它的驚訝感,那個舒適度與緩震都讓我覺得好像去到另一個世界,但也有人說覺得1080太軟,當時我還不太明白那個意思。一直到我穿它跑超過5K、8K到10K,我才知道太軟的意思──就像床太軟,一開始睡很舒服,但睡太久起來反而會肌肉痠痛。GT就沒有1080那麼軟那麼厚,但它的彈性很好,而所謂的支撐性.....我不知道是因為材質還是因為設計,總之我就算跑久了,拇指外翻點也不會痛,至少,目前跑7K沒問題。但之後穿它跑10K,或是以後想跑半馬可以嗎?還不知道,以後跑了就知道。

總之,跑步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累積,一點一點認識,跟寫作一樣。不可能突然一下就跑100K,一下就寫十萬字。

今天是金典獎公布,我看著得獎名單,裡頭有自己讀過的、喜歡的書,覺得很開心。再看入圍名單,也有我讀過喜歡的書。今天一邊跑著,突然有一個感覺──寫作是一條跑道,我們都在各自的跑道上。

這條跑道很長,很長,只要我繼續寫,就一直在跑道上。只要我想跑,就一直在跑道上。跑步的時候,可以深切感覺到跑步對自己的意義,寫作的時候也是。我讀著那些作品,我相信對那些作者來說,也是。

本來想分享讀過的這三本,我各自喜歡的點,但怕寫起來太落落長了。就先簡單說,我剛剛把這三本又打開來看,它們是那麼不一樣的書,但都帶我接近了我原本不熟悉的世界。范容瑛帶我認識了她的左派阿公,讓我看見彼此理解是那樣的難,卻又重要。我因為上了廖鴻基的賞鯨船,於是開始讀《討海人》,讀《天邊的目眉》,我感受到那又深又厚的生命經驗,融進他的散文與詩,我一邊讀一邊激動。《進烤箱的好日子》,剛剛翻開,發現我折了一個角──

「這麼說有點突兀,但長大後我發現近似的體驗是讀小說。生活裡那些隱藏的轉折,小說把它們移到你眼前,給了它一個好位置。注視那些地方安慰了我,讓我回過頭來理解生活。」

我想,不只是小說。

謝謝這些在各自跑道上,寫作的人。

2025年10月30日 星期四

好,明天見

 


收到徐玫怡的小誌,比想像中的還要喜歡!我一邊翻,腦中一邊跑出的句子是:「無敵、超級、很愛的喜歡。」

某天在玫怡臉書上看到《好,明天見》的小誌,那本好像被咖啡撥到,上面有了淡淡咖啡色的水漬。我記得玫怡好像說,這樣看起來也很好看之類的,我這才仔細看了封面,被封面吸引,但當時我不是很確定那是一本什麼樣的書,只是直覺喜歡。

剛剛收到小誌,慢慢地讀了封面上的字:

「好,明天見。」

對他人講出這句話的時候
請別忘記
在當下的我們對明天有一個期待

非常幸福的

啊,明明在臉書上看過,怎麼現在一讀竟然有一種眼睛熱熱的感覺,是我的哭點太低了嗎?還是因為這本小誌的手感?我打開它,是那種有一半要讀者自己動手裁切的裝幀,紙張頁面大小不一,重點是……裡面幾乎每一首俳句跟版面我都喜歡(不是誇飾法)。

「準備的不過是內褲
和興趣
是人生中一定要攜帶的東西」

(說得真是沒錯!說不定連內褲也不用帶了吧……)


「一直想著沒有必要的
東西
就走錯了南北」

(這讓我想到曾祖富寫的「沒用的東西南北」)
(曾祖富是我以前帶過的小學生)



「這個島上
大家講話都有自己不標準的腔
愛人就變成很自然的事」​

(這個要搭配版畫一起看才會懂)


「沒有做過版畫
第一次做
沒有寫過俳句
第一次寫
真的是很大膽」​

(X!竟然!但想當初我也是沒做過拓繪,就做了拓繪T開始賣……)

實在是很喜歡玫怡的俳句。其實我也不知道俳句的規則,怎樣才叫做俳句(雖然去查就會知道,但我目前還沒有查)。感覺跟詩很像。我喜歡這種短短的,很口語,卻會打中人心的句子。

跟著小誌一起來的,是同名為《好,明天見》的隨筆,標題算是〈台東盲遊記〉吧。老實說我本來只是要找小誌,但賣鋪上建議與〈台東盲遊記〉一起服用,更能理解俳句的背境,於是我就一起買了。

一翻開就很有趣。

有一天,一個陌生訊息傳來:『要去台東嗎?我的房間有兩張床。

「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妳可以相信我。」
「嗯……」
「多一個床位,多一份早餐,妳可以來寫作,不用跟我互動。」
「OK,謝謝邀請。」

收到訊息的隔天,我整理行李,一個沒有計劃的旅行就此盲目展開。

..

也太好了吧!我也要!不對,我已經在台東了。

總之開頭好像小說,繼續往下讀發現是隨筆,玫怡為何會去到台東,以及去台東前的五十九歲的她的身心剖析(對了除了開場是手寫字,後面的隨筆都是印刷字)。我讀起來是很有感,很喜歡,因為再過十年我也要五十九歲了。

我很佩服玫怡,佩服她想做就做。ㄟ,想做就做,這件事很難嗎?這很難說,而且到底是年紀越大越難,還是年紀越大越不難呢?

或許跟年紀無關。那麼跟什麼有關呢?

好了總之收到這兩本書,好開心。還另外獲贈秘密禮物

2025年10月28日 星期二

開始跑步,是因為身形焦慮

這一年來,大概多了4公斤。今年初以前,我還不曉得超過50公斤的樣子,然後大概在六月吧,我發現我的體重已經超過51了,如果是吃飽,可以超過52。鹿野家沒有體重機,每次都是回高雄家秤。有一回,我問我爸現在多重,我爸說60吧。「蛤,你才60?」我爸說不然你多少?這時我媽剛好走來,說你們在幹嘛?「媽,你幾公斤?」媽媽說沒帶耳朵聽不到啦。我就比體重機,要她上去秤。我媽一臉狐疑的踩上去。「46.3。」竟然?其實也沒有竟然,我媽看起來就是很瘦,她一直有在運動。我爸說那你呢那你呢?「讓我看看你現在有多肥……」我踩上去,52.6。

52.6,當然是不肥,但這是我有生以來最重的體重了,而且是在短短半年增加的。我把這歸因於年紀變大,代謝變差,快更年期了,還有甜食。我今年吃了很多甜食,以前很少。不過說多也不是很多,只是不忌口,不忌口加上代謝變差,雙重相加,以前不會長肉的地方通通長肉了,尤其是腰內肉跟小腹,還有手臂。以前我的手很細,現在竟然連手都長肉了。

半年多四公斤,這樣下去不行,所以今年六月底開始跑步。六月因為已經下旬了,所以只跑了11.5K。七月45K,八月67K,九月52K,十月目前來到80K。看起來好像跑了一些距離,但體重沒有什麼變化,還是維持在51-52公斤。

但現在我對身形的焦慮已經不像六月那樣了,反而有一種,啊還好我有跑步,不然現在很可能已經55公斤了吧,或是還好我有跑步,所以我想吃甜食的時候還是可以吃,而更重要的是,我發現我的體能變好了,這大概是最開心的事。

九月去北海道,在八雲時騎腳踏車去育成牧場,民宿提供的那種沒有變速的腳踏車喔,牧場在山坡上,要一路上坡大概至少2K吧,但我還是踩上去了,如果是以前大概是沒辦法吧。去信廷彰化家會經過一座陸橋,我們都騎共享單車,記得以前騎上陸橋時我都氣喘吁吁,今年十月的時候又騎車去他家,上橋的時候不費力耶,就這樣騎上去了。喔還有,今年五月時我因為趕稿又趕課又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很忙,導致暈眩,一暈起來天旋地轉,一度以為我跟我媽一樣有梅尼爾氏症,但開始跑步之後,暈眩就再也沒有發作了。

真沒想到人生竟然在要進半百的時候,身體變健康、體能變好,臉也變圓了。

昨天把村上的關於跑步拿出來看,看到他在五十六歲的時候又開始認真地跑步(其實他一直都在跑只是有一段時間有點停滯不前),他六月跑260公里,七月跑310公里,兩個半月減了3公斤。哇,3公斤很多耶。我又看信廷,他今年五月底是81公斤,現在已經突破76,是往下突破,來到75.4,等於五個月少了6公斤。他的跑量是一個月120 K。

這樣看起來,如果每個月可以穩定跑個100K,那我也有機會把體重控制在50左右吧?雖然不覺得自己現在胖,但還是想減個兩公斤,不用到50以下,那太輕了,以前太輕了。50對我來說或許是剛剛好,精實且健康的體重。

但不管如何,能夠感覺跑起來開心,是最重要的事。今天已經傍晚五點多了,而且開始飄雨,但我好想跑好想跑。「我去跑一下,半小時就回來。」信廷給我了一顆小閃燈,提醒我穿風衣。我還在想有需要小閃燈嗎?果然跑完天已經黑了。

2025年10月27日 星期一

今天跑10K

 


今天跑10K。

5K如果跑30分,10K至少要1小時,而且可能無法維持6分速,一定會超過1小時。所以今天,我大概四點多就去跑了。陰天,東北季風一樣吹著,但我今天就是想跑10K,當然我知道如果狀況不好,就不要勉強自己。

今天一起跑就覺得輕快。跑感是這樣,腳步踏到地面的感覺,是重還是輕,有沒有彈彈的感覺,自己的心跳。今天的跑感真的很不錯,風很涼,我穩穩地跑著。

大概跑到3K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今天可以完成10K,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一邊跑一邊想著,哇,六月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十月的自己,已經可以跑10K了。今天是聽鄭宜農。

鄭宜農唱〈街仔路雨落袂停〉時,我越跑越開心,可能是因為旋律,我開心到覺得自己好像在跳舞。我是個不太敢在別人面前跳舞的人,但我記得小時候喜歡跳。現在,我跟著節奏跑,感覺自己好像在跳舞,手都快要跟著揮起來了。好開心好開心,那時候其實飄雨了,我正迎著東北季風跑,可是卻好開心,可能因為我一點也不喘,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跑得那麼開心。

我一邊跑一邊想著鄭宜農。我不是她的迷,但前陣子剛好讀了她的《孤獨培養皿》,意外的好看。說意外其實也不意外,會寫歌的人會寫散文,其實也不意外。好看不意外,但我意外地被她吸引,被她就是要去擁抱吸引。很喜歡裡面有一篇,她小時候去澎湖,第一次看到仙人掌,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卻感覺像是遇到了人生的命定,她「哇」的衝過去,擁抱。

我腦袋一直自動撥放一個小小的女孩,哇地衝過去抱仙人掌。我想像那個畫面,覺得好笑又好美。她在書裡又寫了一些其他,她跟聲音的關係,跟世界的關係,跟人的關係。後來我再聽她的歌,就覺得像是一個朋友在唱歌給我聽。現在也是。我一邊跑著,她的音樂一邊陪著我。6K了,雨開始慢慢變大,我還是繼續跑。跑感一樣很好,穩穩地, 一直維持六分到六分半。

跑到8K時我想著,呼,今天快要跑一個小時了耶,如果每天花一個小時跑步,感覺真是奢侈。一邊想著,一邊覺得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奢侈,但同時想到村上春樹,這時我才對他跑步的時間有了明確的體感。他每天都跑耶,每天至少花一小時,這還沒加上跑之前的準備、暖身、跑完後的收操。一小時真的很多,難怪他說自己幾乎沒有社交。

跑到9K的時候,頭啊臉啊身上的衣服都濕了。這時遠遠看到一台機車緩緩停下,是信廷。「要不要上車?」我對他比了一個繼續跑的手勢。我跑得那麼開心那麼順而且第一次要完成10K了呢,怎麼可能停下來呢。

要怎麼形容這個感覺呢?今天就是充滿開心。停下來的時候,反而沒有什麼完成了什麼的感覺,而是一種平淡的,踏實穩定。雨下在身上,但風變小了,不冷,很涼,好開心自己可以開心跑步。

回到家又翻出《關於跑步──我想說的其實是......》,這搞不好是我重讀最多次的書。但今天讀,對裡面的數字都更有感覺了。喔,原來村上春樹一公里跑5分鐘。一天大概跑10K,一週跑60K。從前也讀過這些數字,但現在才真正有了體感。

而更有體感的是,跑步對村上來說除了是益的鍛鍊,同時也是有效的隱喻──「藉著能夠達成目標,以提升自我」「重要的是能夠稍微超過一點昨天的自己,所以要說長距離賽跑得有挑戰目標或對象的話,那應該就是過去的自己。」

聽起來好勵志,但真的是這樣的體感。我每次只要完成自己的目標都好開心。但開心不只是因為超越,也因為認識。昨天進行間歇跑,配速7分半到八分半時,我覺得好慢,腳很重,不知道要怎麼輕快。所以「輕快的」「慢跑」也是一件需要練習的事,我又多認識了一件事,儘管這與超越無關。我每發現一點,就開心。我發現自己可以像小孩一樣因為發現,而開心。​


2025年10月26日 星期日

間歇跑


今天嘗試了間歇跑,有一個新發現,原來心率與喘不喘不一定是正相關。

先說間歇跑,簡單來說就是快跑─慢跑─快跑─慢跑的組合(google可以找到更詳細的說明),據說可以練心肺。我就想,那來測試看看,但同時有個困惑:「間歇跑是快跑慢跑交替著跑,這樣會比跑五公里六分速來得累嗎?」實際測試之後,終於明白間歇跑為什麼可以練心肺。

我用朋友建議的訓練菜單,微調過後如下:

01.暖身:5分鐘
02.快跑:4分鐘
03.慢跑:3分鐘
04.快跑:4分鐘
05.慢跑:3分鐘
06.快跑:4分鐘
07.收操:5分鐘

共35分鐘。快跑以心率160以上為基準,慢跑以不低於110為基準。

實際跑起來是這樣的:

第一段暖身,配速在07:30─08:00之間,但心率來到150─155。我看手錶的時候有點訝異,跑這麼慢心率也可以這樣高?而且我一點也不喘。後來我的猜測是,暖身是從心率70左右起跳,一下子從走變成跑,心率會一下子拉高起來(要不然就是我要再跑更慢一點?)

第二段快跑,因為心率要拉高到160以上,也就要提升跑速。這個階段的配速維持在05:10 ─ 05:30之間,蠻快的,但心率也只有164。好神奇?配速快2分,但心率只提升一點點?這個階段還沒有很喘。

第三段慢跑,速度一下放慢,慢到07:30到08:30,但心率降不太下來,好不容易降到155。我在想會不會是因為第二段快跑時心率拉上去,就算變成慢跑但心臟也不可能一下子慢下來。好不容易在第三分鐘,終於降到150,但這時又要準備快跑了。

第四段快跑,速度來到06:10的時候,心率才回升至155,必須再快才能到160。開始覺得有點喘,也無法像第二階段進到6分內,就這樣大概跑了兩分鐘,心率終於來到160,在第四分鐘來到164,此時的配速約為06:20。

第五段慢跑,不曉得是否心臟慢慢熟悉忽快忽慢,突然可以降下來了,配速是07:30─08:30,但心率可以降到130-140。

第六段快跑,一樣心臟好像漸漸熟悉,配速來到05:30─05:40,心率170。從130-140拉高到170,會有微喘的感覺,但還可以。

第七段慢跑收操,就是慢慢跑, 配速07:30─08:30,心率130-140。

實測後的身體感是:腿不會覺得比較累,但心肺有練到。

因為間歇跑是忽快忽慢,先快跑後慢跑,跑慢的時候但心臟還在上一個階段的快,他需要時間慢慢慢下來,但他慢下來的時候你又要他快,他就又要衝刺(這就是練到的時候)。不過到第五段我發現心臟慢慢調適過來了,可以比之前快慢下來,比之前快快上去(好敖口)。

跑完覺得很開心,對身體有新的發現,而且體能好像比自己想像得還好。今天跑得還算保守,看來我還可以再多一次循環,或是跑快時再加快速度。

以下是數據記錄(我發現我也是某種數據控。但數據確實可以給自己參考對照,不要迷信就好了。)

01.暖身5分鐘──配速07:30-08:00。心率150-155
02.快跑4分鐘──配速05:10-05:30。心率160-164
03.慢跑3分鐘──配速07:30-08:30。心率150-155
04.快跑4分鐘──配速06:10-06:20。心率160-164
05.慢跑3分鐘──配速07:30-08:30。心率130-140
06.快跑4分鐘──配速05:30-05:40。心率160-170
07.收操5分鐘──配速07:30-08:30。心率130-140


詩不是化妝品

給你用來抹在臉上
看起來公平正義
自由

當詩被你抹在臉上
詩已不是詩
是化妝品

──記蔣萬安光復節讀〈南國哀歌〉​

寫這首詩前,我想了很多。是因為姓蔣的不能讀賴和的詩嗎?還是賴和的詩不該在光復節讀?還是「光復節」的存在對台灣來說,本身就是弔詭跟矛盾?光復,是誰的光復?訴說人民痛苦的詩,在一個紀念不明意義的節日上被朗讀,詩的意義被弱化了,詩的性質已被轉變。

這樣是政治正確嗎?我問自己。詩不經常被自行取用自行解讀?不可以嗎?沒有可以不可以。所以,我寫下這首詩。

#讀給臺灣的詩

小火犁與白鷺鷥


騎腳踏車靠近時,小火犁旁邊跟了一群白鷺鷥,跟得超緊的,好可愛。但等到我停車拿出手機,牠們就遠遠的。

用小火犁打田,準備種馬鈴薯。



2025年10月25日 星期六

這次,我好好地說了「不」

耶和華見證人又來拜訪了。這次,我很欣賞自己的回應。

我表達了解他們的拜訪,是出於愛與善意,但我無法在這樣「單向」的「互動」中感到自在。沒錯,當我寫出來的時候,我感覺到這其實並不是互動,而是單向的傳輸。當然當下我沒有說這麼多,我只是說,謝謝你們的善意與愛,但我會感到不自在。最後,她要給我傳單的時候,我也很明白的說,「我不想拿。」我真是太要鼓勵我自己了,以往我總是客氣的勉強自己收下。這次,我好好地說了「不」。


2025年10月24日 星期五

劉育育《鎮長週記》

很巧,我才剛從北埔藍鵲書房,帶回劉育育的《鎮長週記》。

之前就聽過有一個開書店的人投入地方選舉,還選贏,但只是有個印象,沒記住名字。那天在藍鵲看到書,速讀之下看成「劉青育」(自己腦補因為這樣比較像名字?),直到讀到書的內文,看到她的夥伴們叫她育育,起初以為是小名,想說大家感情真好真親密,再翻回封面,沒想到真的叫「育育」。

苗栗苑裡鎮長,劉育育。

一直覺得政治很難,理想政治更難。用講的都很簡單,但撩下去就不單只是理念,而是肉搏,要搏感情,而且是拿真心去博,很容易內傷。看到劉育育與其團隊要處理市場問題,還牽涉到古蹟,我都還沒用想就覺得頭痛。大部分的人都會把頭埋到沙子裡吧,「那個就是很麻煩啊。」於是就讓事情本來是怎樣就繼續讓它那樣,爛就它爛,壞就讓它壞,「那個水那麼深,我們平民百姓能做什麼......」但就是有人願意相信,願意實踐,讓民主真的是民主。這樣聽起來又很像是口號了,但我就是不覺得是口號,他們一定做了什麼能「改變」現況的事,我很想知道他們怎麼做,如何紮紮實實,因為只是有心,事情不會跟著前進;我想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如何抓緊時間,如何投入選舉,如何讓民眾覺得可能。

越講越想去聽這場講座,但最近實在太常東奔西跑,就不勉強自己(很希望有線上直播XD)。自知自己無法撩下去,所以欣賞、佩服如此投入公眾事務的人,所以想用自己能做到的方式支持。在花蓮的人,如果你對在地民主還沒有失望,你認為政治參與是可能的,而不是交給別人做主,請去聽聽劉育育講「參與式預算」,聽她的鎮長週記。如果你跟我一樣沒辦法去,那歡迎讀讀《鎮長週記》,這本書不僅可以讓你看到他們眼中的政治是什麼,他們怎麼做政治,怎麼帶大家一起做,重點是還很好看,不會難吸收消化。

其實我讀《鎮長週記》時,一直想到馬太鞍堰塞湖,想到光復的災情,想到人們用各種不同方式的投入,當然這當中不是都沒有問題,不是都充滿理想,但我看到更多的是「一般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去想自己能做什麼,適合做什麼,以及在短時間動員、集結,現場的線上的。光復災情的口水令人心煩,但仔細看還是有美好的事在發生,人們對於光復的投入,以及劉育育的《鎮長週記》,讓我對所謂的民主,似乎又燃起一點點信心。

​​劉育育《鎮長週記》來花蓮 老少咸宜的參與式預算
時間|2025.10.26(日)19:00–21:00
地點|花蓮縣議會 一樓簡報室(花蓮市府前路23號)
報名https://reurl.cc/DbnDNd


非書店「自己的故事自己說」廖瞇直播文字版

非書店(以下簡稱「非」):妳是什麼時候開始稱呼自己為「瞇」?為什麼會選這個字?

廖瞇:最早是在詩合作社時期開始用「瞇」這個字。這和我學畫畫有關。以前學素描時,如果要抓比例、看陰影或灰階,都要瞇著眼睛看。瞇著眼,反而能把細節看得更清楚。後來我就把「瞇」轉化成一個提醒:在寫作時也要仔細觀察,慢慢看。

非:所以它是一個動詞,一種動作,也和妳美術的背景有關。

廖瞇:對,之後出版詩集時也是用這個字。不過當時單用「瞇」,有些人不太確定那是不是名字,所以到《滌這個不正常的人》這本書時,才加上姓氏變成「廖瞇」。但如果是詩作,我還是只用「瞇」。這是提醒自己回到最初寫詩的狀態。

非:廖瞇現在已經出第三本書,但因為這本是敘事性的,不是詩集,所以妳是用「廖瞇」的名字?

廖瞇:對。

非:妳曾追問「有必要浪費紙張,把自己想說的話、故事、或事實印刷出來嗎?」想問廖瞇,這個提問是在妳生命的哪一個階段提出的?現在妳對這個問題的想法又是什麼?

廖瞇:我在問那個問題的時候,或許是對自己的詩要被出版這件事情到底有沒有價值,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當時可能沒有那麼有信心。再來,它其實大概有一半是在 2010 年代早期發表的,從 2010(年)一直到 2015,那時候詩會發表在《衛生紙+》,所以蠻多詩可以在那個詩刊讀到。而我也會按著時間,把那時寫的詩貼在部落格上,我當時有一種想法是:要看的話,其實可以看部落格。

所以是否要把它做成詩集,對我來講其實有疑問,那時我還沒有把自己視為一個寫作者。總之,對於所謂出版這件事情,有一點不太確定。

所以,如果不是黑眼睛的主編鴻鴻問我要不要出詩集,或者他沒有更主動、積極地想要出版,其實我應該自己不會去做。因為有人問,然後被往前推了一步,才慢慢讓這本詩集成形。成形的時候,當然也不是部落格裡所有的詩都放進去。雖然最後還是按照時間序,但那個時間序成為詩集的時候,是比較有意識的選擇,希望把這個時間序留下來。因為我發現那些詩幾乎都是和當下的生活、或者當下的一些社會事件有非常密切的關係,所以在詩集裡呈現出來的時間感就特別有意義。但我不太確定讀者在讀的時候會不會發現,不過對我來說是很有意義的。

非:妳剛提到,妳的詩之前已經發表在部落格上面,只是詩集按時間編排做了編輯,對不對?我想問的就是形式和內容的關係,妳在很多訪談裡都有談到這兩者的關係,想聽聽妳這方面的思考。妳現在講的是載體的關係嗎?就是部落格跟實體書的不同感受?

廖瞇:對。因為在部落格上看,跟儲存成一本書的感覺不一樣。其實有時我會想,最剛開始想要讀我的詩的人,如果知道我的部落格,其實是可以上去看,不一定要出成書也能看到。可是最近有時候自己也會翻開詩集,我覺得部落格比較像是一個抽屜、個人的抽屜——偶爾有人無意間逛進來,逛進來後可能會記得,想到時再進來逛。但因為部落格是安靜的存在,不像一本書可能會被遇見。

所以當這些在部落格裡的詩被擷取、編輯成一本詩集時,接觸到讀者的機會會變大。如果有人想要讀「瞇」的詩,他們就可以拿《沒用的東西》這本詩集來看。這就是線下書店或實體書的相遇感,不只是透過演算法或推送找到你,而是人與書在空間中相遇的那一刻,會不一樣。

非:回到這次主題是聊獨立出版,也想問妳原本不是讀文學,你讀的是工業設計,還有新聞。請問,持續走在寫作這條路上的動力是什麼?對你個人而言這意義為何?不寫或不出版會怎樣?寫了或出版了又會怎樣?

廖瞇:我其實一直不是那種因為覺得某件事超重要、一定要做到所以能持之以恆的人。我也不是覺得寫作特別偉大、非做不可。寫作對我來說更像日常,一個動詞——每天會想做的事,很自然地在生活裡。還沒出版之前我就一直寫,寫對我來說是一個習慣。

我沒有特別想過這些東西會變成出版品,只有當它有機會往那個方向走,才會去思考需不需要出版。很多事情的發生是因為機緣,像八字有一撇先出現,然後另一撇才被撇上去;如果沒有那個機緣,可能我也不會刻意去完成這個字。寫作本身對我個人很重要,但出版比較像因緣際會,有沒有機會往那邊去,如果有,我才開始思考要不要。

非:所以從第一本《沒用的東西》到現在第三本,妳對「自己是不是一個寫作者」的認知有變化嗎?

廖瞇:有。以前比較不確定,覺得寫作可能不是生活主要的維生方式,或者它在生活中比重不大;現在它的比例變大了,比重變重了,所以感受也不一樣。但出版對我來說仍是遇到機會,而非計畫性的每出完一本就要下一本。比較像是:這一本應該要出生了,它才會出現。

非:妳曾說過「重點不是要怎麼寫,而是你想要說什麼」。我很認同。有表達欲望,接下來就會思考如何呈現;口說、文字、敘事三者的呈現也不一樣。妳的第三本書讀起來就跟最初的詩集感覺不同,這個階段感你怎麼看?

廖瞇:書寫的範圍很大,不同階段、不同目的,書寫的樣子會不一樣。最個人的書寫就是梳理自己的心情、表達自己,這部分我還是會以「想到什麼就怎麼寫」的方式進行,像講話一樣自然。做紀錄時我也是這樣。但當它要變成一本書時,就要看這本書是什麼樣的書。

如果是詩集,或者像《滌這個不正常的人》這樣的作品,它比較偏向往內挖掘,是作者和自己對話的過程。這種時候,裡面就會有很多自言自語式的提問。雖然語言本身很簡白、不困難,但因為形式貼合,所以讀起來就剛剛好。有些人甚至會覺得我的書裡充滿提問,很多自言自語,而在《滌》這本書裡,這種特質就顯得合理。我突然想到你剛剛提到的「形式與內容」,除了載體本身(它是書、詩集或是別的),其實也包含了文字是用什麼樣的方式被呈現。我雖然不那麼喜歡「文體」這個詞,但大概可以先用它來代稱。

像《滌》這樣往內挖的東西,就很適合用大量提問、自我思考的語言。但如果把同樣的形式放在《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裡,就不太適合。因為那本書主要是以我父母的生命為主軸,如果作者一直跳出來插話、表達自己的想法,就會打亂整個故事的節奏,甚至會喧賓奪主。

這時候我就會去想:我希望讀者看到的是什麼?要怎麼去選擇形式?或許這就像你剛才說的「敘事」——我要怎麼樣去說、怎麼樣去表達,才最能傳達我想給讀者的東西。

非:貓力提問 —— 她說對於詩歌的形式,原本覺得詩是一個溫柔的情感載體,但是讀妳的詩時,常常會被一種很克制卻深刻的批判性吸引,甚至會因此去搜相關的社會新聞。她想問妳怎麼會想用詩來回應這件事?

廖瞇:我覺得所謂「用詩來回應這件事」,不如說,我是想要回應這件事,只是剛好用了詩這個方法。

對我來講─—所有能夠讓我自己,或者是我覺得可以讓別人,從這個地方跳到那個地方的東西,就很接近詩。我不是直接去說「你應該怎麼想」,或者「我想到什麼什麼」,我沒有直接講「我」,而是透過一個改編的方式、透過像回憶的方式,去比喻,或者是暗諷我想要表達的意思。這樣的東西對我來講,它跟詩的意義很接近。所以儘管我寫的東西,或許它和某些人對於詩的直覺、印象不太一樣,但我一樣就是把它收進《沒用的東西》裡。

非:有一位觀眾提問 —— 寫散文過程中,割捨掉的部分會怎麼處理?

廖瞇:好像就是把它放著,把沒有被收進來的東西放著。

如果要回答這個問題,我更想回答「被割捨的時候,自己的心情要怎麼處理」。

我一開始不太知道、不太敢割。一個是不知道怎麼取捨,另一個是不太敢割。因為會覺得每一個線索都很重要,曾經被訪談過的前輩,他們的人生故事也很重要。然後就覺得,打擾別人那麼多,最後沒有寫進書裡,很不好意思。可是後來就會覺得,其實寫作也不是要對誰交代。雖然那個情感連結很重要,那個回饋和連繫也是一件事情,但不能因為這樣就把所有東西都大雜燴地加進來。因為書畢竟是一個作品,它一定有它想要說的東西,那它就要選擇一個適合的方式。如果找到了這個適合的方式、適合的內容,那麼只有這些東西可以進來。剩下進不來的,當然沒辦法。

但是,它們(那些不得不割捨的部分)絕對是當初讓這本書成形的一個重要養分,它就是我的一個基底。身為作者就應該不要不好意思。這件事情是我後來才慢慢自我對話、自我說服:對,我應該這樣,而不是想盡辦法把所有的東西都寫進去。

非:剛才的提問,是談「寫散文的過程中」。所以廖瞇,妳現在還是不會去刻意區分小說、非虛構還是散文嗎?

廖瞇:我最近對非虛構和小說的分類有些想法。

非虛構的東西,比如說《滌》好了,它或許讀起來像小說,它可能很難去分類。但反過來說,我現在反而覺得小說,它會有一種——作者更有意識地用架構去說一個故事。至於它的內容是虛構還是非虛構,我覺得沒那麼重要。

我最近才慢慢對小說的這個「架構」有感覺。雖然它有非常多不同的形式,但共同點是:作者很有意識地在運用架構,把適合的東西帶出來。

非:記得在一篇訪談裡,妳提到過三個人:草皮、小帳、老斌。他們是不以「詩人」的身份在寫詩的人。可不可以介紹一下他們的詩,或者妳是怎麼觀察到他們在寫詩的?

廖瞇:草皮,是我以前的一個自學生。我曾經帶過幾個學生,草皮就是一個喜歡寫詩的孩子。當時有點像是這樣:有時候他會把自己寫完的東西拿給我看,但有時候只是他隨口說的話。我會直接跟他說:「你剛剛講的這句話很像詩耶!」

其實這有點像我在聽罐罐講話的時候,也常常覺得——哇,這根本就是詩嘛。這種狀況很多時候都發生在生活裡。

小帳的話,他就是比較常在寫東西,自己也做了一些手作詩集,我覺得很有趣。所謂的「不以詩人的身份」,其實是這樣──老實說,我自己在寫詩的時候,也不是覺得自己是以「詩人」的身份在寫。這句話比較像是說,別人可能不會用「詩人」來定義他們,但他們其實就在寫詩。

老斌,他是我以前的伴侶,我們一起生活過一段很長的時間。以前一起生活的時候,我發現他講的話、用的文字,甚至是他做的事情,都很接近詩。

舉個例子,有一次他用了小馬形狀的烤麵包模具,但他沒有用來烤麵包,而是倒了西瓜汁進去,做成小冰塊。然後當那個模具被脫模的時候,他就說:「這是西瓜兵馬俑。」。我當下就覺得這好有趣——它其實就是詩,只是換了一種形式,用吃的東西表現出來。

所以我覺得,其實生活周遭有蠻多人都在做類似的事。他們講的話、做的事情,都是詩。

非:妳從出版第一本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十年了,對不對?從《沒用的東西》到現在。那妳是否會迷戀這種表達方式呢?

廖瞇:我看到妳這個問題的時候,覺得「迷戀」這兩個字好奇妙。嗯……不會啊,我不會說迷戀,不會迷戀。

非:那妳會覺得好玩嗎?藉由出版來進行文字表達?

廖瞇:我覺得它比較像是一種——就像我剛剛說的——走到那邊的時候,會覺得「需要」或者「應該」。講「應該」有點超過了,比較接近「需要」。走到那邊之後,覺得需要跟想要,所以才會出版。它們比較是 one by one 的狀態,就是一件接著一件。

像《滌這個不正常的人》,它就比較接近那個時候的對話。我後來覺得跟媽媽的對話很珍貴,那個對話的過程,讓我會想要分享。可是如果不是以書的形式來分享,就很難有其他的方式。所以我才會有「想要出版」的念頭。有了這個念頭之後,我去詢問媽媽的意見,她一開始是不認同、反對的,所以中間也經過了一段沉澱跟溝通。後來她不反對了——不能說支持,但至少是不反對——那才有出版的可能。

《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的話,其實書寫的過程很久,我也休息了一段時間,有點擺到不太確定要不要出版。那時也會想說,如果找不到適合修改的方式,那乾脆就不出版了,因為沒有必要啊。如果沒有處理好,也不需要為了出版而出版。只有在我覺得處理好了的時候,才會想要出版。

老實說,在這本書上,遠流的編輯昀臻真的給了我很大的幫忙,或許她比我更看到這本書的價值。有一段時間,我自己有點混淆,不太確定,可能因為擺太久,也可能因為那段日子的人生經歷,讓我覺得做很多事情都不確定,沒有辦法肯定現在的事情是不是好的、是不是應該的。反而是昀臻比我更篤定。我記得我在修改稿子的時候,還問過她:「妳覺得這本書真的有出版的必要嗎?」

因為她的肯定,我才又努力找到適合修改的方法。然後我是一邊修改、一邊回頭看,一邊修改、一邊回頭看,全部改完之後,才覺得:好像還可以。沒有想像中那麼差,比我想像中還好。然後我才慢慢覺得,應該要對自己有一點信心。

非:那我再確認一下——所以,「迷戀」和「好玩」這樣的詞,對妳來說會不會太輕?

廖瞇:應該是說,也不會。我只是覺得那不是我會用的詞。反過來說,我反而有點好奇——妳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為什麼會想到「迷戀」跟「好玩」?

非:哈哈,其實是因為那段時間我在讀妳的詩集的同時,也看了一個紀錄片。是中國導演姜文的紀錄片,他在講他和電影之間的關係,片子裡常常用「好玩」、「迷戀」這樣的字眼。妳看過他的電影,應該知道他很多作品的手法真的很「好玩」。所以我那天在寫提問的時候,不自主地用了這兩個詞。我也知道,可能不太適合直接拿來問妳,但就很好奇妳的回應會是什麼。

廖瞇:如果真的要用「好玩」來說,我會想到比如「玩詩合作社」那個階段,那時候我就覺得很「好玩」,而且很期待看到夥伴們發想出不一樣的東西。如果在這件事情上很用力,甚至投入到一個程度,也許那時候就可以說是「迷戀」吧。或許沒有那麼長期的迷戀,但在某些階段,確實會覺得很好玩、很投入。

非:對啊,我跟妳生活過一天兩天,真的覺得妳好像一直在捕捉語言。妳隨時都在感覺、在記錄。看起來就很像妳對文字的遊戲很著迷,這個也是「好玩」。還有,我寄給妳這本書 —— 《在小山和小山之間》。我自己很愛,所以就寄了一本給妳。然後妳就跟我分享,說妳的 IG 名字就用了「山山」。對嗎?妳真的很喜歡文字,很喜歡語言,而且玩兒得很開心。

非:對第一次想要出版作品的朋友,廖瞇有什麼想要說的話?因為其實妳已經出了三本書了嘛。當時想要發起這個企劃,也是因為在書店遇到不同的朋友,他們想要獨立出版自己的作品,所以我就有了這個發想:來邀訪已經獨立出版過作品的人來聊聊天,也許可以給大家一些啟發,一些動力,一些方向,一些鼓勵。

廖瞇:這樣啊……我覺得這個問題我反而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假設他已經有一個還蠻明確的東西,已經有初稿了,那不管形式是什麼,或許可以先觀察現有的出版社,看看自己要發表的內容比較接近哪一家。

當然,以實際層面來講,現在出版真的比較困難。單純用投稿的方式,希望出版社幫你出書,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自費出版確實是一個可以思考的方向。或許可以找到有在幫忙作者自費出版的單位,如果聊得很契合,不管是在書籍的編排上,或者花費上都有共識,那就可以進一步談。我會覺得,不管目的到底是什麼,但只要有這個想法,就去試試看。

廖瞇:那我反而突然想要問妳一個問題。妳自己對於出版一本屬於自己的書,有什麼想法?或者妳之前在進行的那個寫作計劃,妳會不會希望它以書的形式呈現在大家面前?

非:其實當時問妳「形式和內容」這個問題,也是對我自己的提問。因為我開了書店之後,對「物質」這件事,好像有了更客觀的理解。曾經在我的主觀意識裡,總覺得精神很重要,精神是高於物質的。但有了實體書店之後,書本的形式、選物的具體存在,讓我覺得——它(物)對我來說,才是跟這個世界溝通的一個「介質」。不管是書,或者像頌缽,於我是同一種東西。我透過它可以跟人互動,跟世界互動。因為它看得到、摸得著,有溫度、有材質,可以接觸,能夠很快讓另外一個生命感知到。所以我覺得這個「介質」非常重要,我自己的書可能不會想要是電子版的,會希望它是一個物質的,看得到、摸得著、感覺得到的東西。

廖瞇:所以妳的出版如果是書的話,對妳來說更有意義的還是實體書。

非:對,它對我的意義是媒介,是身體的感受。

廖瞇:那妳現在開始讀電子書了嗎?

非:目前為止還咩有,實體空間、物質的形式,讓我開始越來越著迷。對,不是迷戀,是著迷。也可能透過媒介透過實體空間,於人的碰面,才是最讓我著迷的地方。

廖瞇:我今年開始讀電子書了,尤其是出門在外要帶書的時候,或者要做筆記,對我來說很方便。電子書和紙本書對我來說,在精神層面的給予是一樣的,它不會因為沒有身體,就比較少。但是我也認同妳說的,紙本書有它獨特的意義。像《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出版之後,因為有實體書,所以才有機會辦分享會、簽書會,進而和讀者交流。

我剛開始出第一本、第二本的時候,其實對簽名這件事情感到不好意思。但現在我反而會把它視為一個互動的機會,蠻寶貴的。

非:最近關注到獨立出版聯盟,他們在推電子書,紙本和電子版的發行時間還會有時間差。我自己也很感興趣——比如在實體書店賣電子書,這件事我就有興趣。雖然是電子書,但我可以用實體空間的方式去當作橋樑,介紹給大家。這樣對我來說,好像也不是那麼排斥。

廖瞇:對,好像有很多不同的可能性。

非:還有一個問題:從個人視角,妳怎麼看待「非」這個字?

廖瞇:嗯……「非」這個字真的蠻有趣的。我第一直覺是,腦袋裡跑出一些相關的詞語。譬如「非常」、「非典型」、「非日常」……好像它總是帶著一種「不一樣」的狀態。然後我覺得這個字裡面,有一種在界線上遊走的感覺。它不是單純的「是」,也不是單純的「不是」,而是讓妳去想:它到底要靠近哪一邊?或者,它是不是可以同時存在?

像我自己在創作的時候,常常也會有這種狀態。我寫的東西,也許有人會覺得它不是詩,但我覺得它可以是;有人覺得它不是散文,但它也可以是。所以「非」這個字,對我來說,像是一個留白的空間,它沒有把事情定死,反而保留了一種開口。

而且我會覺得,「非」好像也帶著一種反抗,或者說,一種不照規矩來的力量。它不一定是要否定什麼,而是提醒我們可以去看到「不是」裡面還有什麼可能性。

然後我剛剛又看「非」這個字,又覺得有趣。就是它很像在畫什麼,但它又有點像一隻蟲。它的形狀,對,它的形狀有很多可以解釋的空間。對,所以我覺得這個字很好玩,很好玩。

非:其實我們把這個問題分享給了每一位對談的嘉賓,就發現每個人切入的角度完全不一樣。然後妳的角度就非常廖瞇。妳會直接把腦中浮現的聯想記下來,就很像妳,就是妳寫作的一種風格,很棒。

非:當時妳在分享幾位不是以詩人身份寫詩的人時,妳提到過一點:妳自己在寫東西的時候,也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詩人。詩人往往是別人給的稱號,或者加在一個人身上的身份。貓力的提問是:周圍的人是怎麼看待妳寫詩這件事情的?

廖瞇:嗯,他好像問的不是「身份」這件事,而是更直接地看待「寫詩」這件事吧。比如說,他會覺得:「妳又在寫詩了!」像那首詩《你又在寫了》,就是這樣來的。

我唸一下這首詩:《你又在寫了》。

你又在寫了
你不要寫了

你去看書
你不要寫了
你去運動
你不要寫了
你去洗澡
你不要寫了
趕快去洗
你不要寫了

你又要寫了
你不要寫了

你又要寫了
你又在煩了
你又在想了
你又在寫了

這首詩就是把一個「正在寫」的狀態記錄下來。甚至是當對方跟我說「不要再寫了」的時候,我也把他講的話接續寫下來。所以這首詩本身,就是在「寫」這件事裡不斷進行。

非:前陣子跟朋友分享時,我說,妳的寫作感覺很像在拍電影,像拍紀錄片。像妳剛剛念這首詩的時候,就好像在把生活的一個時刻記錄下來,雖然有紀錄的客觀,但又有妳的意識在裡面。

廖瞇:其實現實狀況,他可能不是真的這樣「唸」啦,可能比較像是散落在生活裡的片段。比如,他看到我又在寫東西,就隨口說:「妳去幹嘛幹嘛?妳不要再寫了。」然後過一會兒又看到,就又說:「妳去洗澡啦!」或許就是那幾天經常有這樣的對話。所以這首詩其實比較像是把那些日常對話做成一個「剪輯」,生活的剪輯。

非:對,我讀的時候也覺得它很幽默,好像那個唸的人其實是想要更多地跟妳生活互動。

廖瞇:我現在回頭看,也覺得它很幽默。當下可能不完全是這樣的感覺,但寫出來之後,完成的作品會有它新的意思,甚至跟當時事件的狀態不完全一樣。

非:最後,再多加一個問題。我們這一系列直播的主題叫「自己的故事自己說」。有一天,我發現在廁所牆壁留言海報上,有人在正中間寫了一句大大的:「為什麼自己的故事要自己說?」覺得很有趣,想聽聽妳對這句話的看法。

廖瞇:自己的故事自己說嗎?嗯……我聯想到的是獨立出版,對,確實跟獨立出版很有關。老實說,我會覺得,不是每個人都需要說自己的故事。有些人不想說,那也很好。但是,如果有人想說,那可以自己說,因為別人沒有辦法替你說,因為他不是身在其中。就算我把故事講給別人聽,請他代替我來說,他說出來的也未必是我真正想表達的。

我也很慶幸自己是想說,而且有能力說。雖然有些人會覺得自己說不好,所以想請別人幫忙,但我相信只要是他想說的,就一定會比別人代替來得貼近。

不過我也不覺得「每個人都必須要說」。有人可以不說,這樣也很好。有人想說,就自己說,那也很棒。

非:嗯,在讀妳的作品時,常常會有這種「慶幸」。真的很謝謝妳來幫我們做直播的收尾。其實我每次進書店廁所,看到那張海報,滿滿的留言中間,總是那句醒目的「為什麼自己的故事要自己說」。所以我也很想透過這樣的直播對話,跟不同的創作者聊一聊,來解開自己心中的疑問。

廖瞇:嗯嗯,我覺得今天這樣的聊天很自然,也讓我自己在過程中想到很多本來沒準備的回應。

#自己的故事自己說
#非書店直播



2025年10月23日 星期四

8 K,配速06:37,心率153

 

8 K,配速06:37,心率153。以ㄧ個六月才開始跑步的人來說,我覺得自己很讚。而且今天有東北季風!還飄雨!(但其實跑得很舒服)

稻子結穗了。



2025年10月22日 星期三

是什麼讓你一直寫下去

外出,三天沒寫日記。日記,指的是我跟S的三句日記,一天三句,寫在line上傳給對方。這原本是自學生的寒假作業,只要寫21天就好,沒想到寒假結束後,S說他想繼續寫。我說好喔,你想寫的話那我就陪你寫。結果21天變成三個月,三個月變成六個月,現在都超過九個月快要滿十個月了,寫到我都忘記寫日記。

今天回到鹿野,點開line,收到S今天的日記。我回訊S,ㄟ我三天沒寫了。S回對喔。「如果我沒寫,你會繼續寫嗎?」「會啊。你不想寫了嗎?」

​我心想其實你寫我才會寫,你不寫的話我大概就不寫了。但我回會啊。我確實會,因為S還在寫嘛。

​「可是,是什麼讓你一直繼續寫?」

​line是這樣,對方輸入的時候你不知道,沒有輸入你也不知道。已讀過了一分鐘,我以為他在想。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常常一件事開始做就會做到底。」訊息突然出現,最後還丟了個左右手食指頭互相觸碰的表情符號。

​「噢,那如果你一直持續的某件事令你失望,那你會怎樣?」我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這個。但我沒馬上問。過了幾秒後,我還是問了。問完後我就去洗碗了。

​再回來看手機時,發現他收回了兩次訊息。第三次是:「應該先看狀況。真的失望的話就換一個興趣。總會找到真的喜歡的。」

​我不知道他收回的是什麼。我看著我們的對話好幾次。我的問話好像也是在問自己。S的回應我想了很久。 



鈴鈴鈴,鈴鈴鈴

這幾天
風鈴在我們不在家的時候
鈴鈴鈴
鈴鈴鈴
誰來了啊
風來啦
沙子來啦
椅子跟風玩得東倒西歪的呀
啦啦啦
葉子啦
唰唰唰
好像很熱鬧呢



2025年10月21日 星期二

很開心北埔有藍鵲書房這樣的在地書店


有點滿,還在消化。想先說的是,很開心有這樣在地的小書店。今天在藍鵲,這個北埔的小書店,來了好多人,而且幾乎都是在地的,有平常經常來藍鵲走動的,也有因為喜歡老街,然後發現藍鵲書房這個可愛的書店。在開始前就聽到來的人彼此在聊天,在說某一家店,茶飲好喝,什麼點心好吃。然後有阿嬤帶著孫子一起來,恐怕是我出書以來最年輕的讀者。整個書店有聊天的聲音、笑的聲音,店主人招呼朋友的聲音。

桌子左手邊戴帽子的,是個攝影家,他笑咪咪地看著右邊那個小孩。我好喜歡這張照片,照片就是能記錄當下正在發生的細微瞬間。然後他來真的是個驚奇,他常來拍北埔老街,拍久了就跟藍鵲熟了,熟了之後知道今天有分享會,「我認識你三叔公而且買過他的作品。」今天他帶了李鳴鵰簽名的〈牧羊童〉來,說了如何買到的故事,「我有經歷過小廖關門的過程。」那天他去拜會我三叔公,我三叔公請他開一扇門,再關門,他納悶著為何要開門關門,於是小心翼翼的開關門,後來他讀到小廖因為摔門被三叔公教育(ㄒㄩㄣˋ)那段,瞬間明白,「還好我那時關門很小心,要不然可能就過不了關,買不到你三叔公的作品。」
攝影家叫陳錡暉,後來跟李鳴鵰成了忘年的朋友,那時三叔公已經八十二歲了,他有時會陪李鳴鵰去唱歌。「五條通還是七條通後面的卡拉OK。」為什麼去那邊?「因為那邊的歌單有日本軍歌。他愛唱日本軍歌。」
是我去講故事,結果變成聽陳大哥在講故事,如果不是因為藍鵲書房,我大概沒有機會聽到這些故事。
分享會後大家去吃飯,陳大哥還拿出李鳴鵰的簽名酒。他說以前去喝酒,會寄酒,寄酒要簽名,「我看到李老師簽名,就拿出這個小瓶的請他簽。」「其實我家還有大瓶的。」後來他又偷偷說。
陳大哥的眼睛很利,他看李鳴鵰的作品總是能看到一些我沒留意到的細節。〈渡船頭〉那張,「你有發現那個女人的屁股下有一條手絹嗎?」他看阿美照片的時候,「你媽像小孩笑得很開心那張,後面不是有欄杆嗎?你爸在後面偷看她。」我說有嗎?哪裡?「有啊,你回去看,欄杆那邊有個人頭在那邊。」我想真的假的,一到民宿馬上打開筆電叫出檔案,還真的有。
但不是小廖。









2025年10月19日 星期日

二十五只能寫二十五的歌,寫下二十五的字,活成二十五的自己

今天跑步,不小心又戴起耳機。我可能是喜歡上透過耳機仔細聽音樂的感覺。現在聽音樂經常是背景音,而跑步的時候戴上耳機,明明是熟悉的歌卻立體起來。今天聽黃玠,綠色的日子,聽到〈存在〉那首,天啊那個左手按和絃在那邊滑的聲音,聽起來好痛,聽起來皮好痛(雖然按的人本身應該不會痛),可能是因為歌詞痛,旋律很輕快,歌詞卻痛。

「大年初七那天
是我們最後一次和解
你沒說的太多
看來這次你真的不想妥協
一個小時之後
我發覺到你有點累
我沒有說太多
你的心早就飛出 現在這個房間」

​「終於我要面對這事實
終於我不用再壓抑
我的手 我的吉他 我的牆壁 都成了
我發洩的工具」

​是這樣所以在那邊滑弦嗎......聽起來很像用指甲刮玻璃。

​聽到〈香格里拉〉,真的是二十五歲會寫的歌。

​「我以為認真去做就能實現我的夢
以為寫首好歌走路就能抬起頭
以為騎摩托車旅行就能變英雄
現在的我失去了衝動」

​「有才華的人唾棄金光閃閃的獎座
親愛的 Cobain 是否也曾愛慕虛榮
希望有人衝破疑惑帶我向前走
現在的我變得好懦弱」​

一邊跑一邊聽,明明都四十七歲了還是很有感覺,還是因為四十七歲了所以更有感覺?跑的時候想著,這歌就是二十五歲,二十五的歌只有二十五能寫,二十五只能寫二十五的歌,寫下二十五的字,活成二十五的自己。無法超過。現在也是。

ㄟ,我是要寫跑步日記耶。


2025年10月18日 星期六

差別待遇

聽到嗡嗡嗡
我一臉嫌惡
找聲音來源

​喔原來是蜜蜂
不是蒼蠅

​嫌惡感一秒消失


2025年10月17日 星期五

晚餐就是這隻鬼頭刀魚頭湯

 

今天去三和漁場,搶到兩隻鬼頭, 三隻倒滾。晚餐就是這隻抱著的鬼頭刀魚頭湯!

然後,這個要叫「買一送一」還是「一ㄕ兩命」?


2025年10月15日 星期三

跑快好爽喔

昨天跑步,跑到3K的時候肚子痛,就停下來用走的。今天也是,月經快來的悶痛感。可是連續兩天沒有好好跑有一種不舒爽的感覺。今天走回家後,肚子不痛了,又走了幾段覺得OK,就想不然來快跑個一公里吧。看到C跑三個一公里,很想也來試一下,不過不知道會不會跑一跑又肚子痛,決定跑一公里就好。

​伍佰放下去,是親愛的你。因為打定主意只跑一公里,所以不用留體力,一路衝衝衝,最後兩百公尺感覺好輕快好像要飛出去,跑快好爽喔!

​嗶嗶一公里,05:11。喔耶。

​親愛的你前奏好好聽喔。一邊跑步一邊聽歌很爽,糟糕,好像準備要買藍芽耳機了。


我要寫的明明是三叔公李鳴鵰,卻是透過五叔公得到更多的家族故事

 


李鳴鵰雖然是我的三叔公,可關於他的故事,我幾乎是看書得來。原本以為爸爸能說上許多,結果他最常講就那一句:「你三叔公很有錢,非常有錢。」「你知道三叔公何時開始拍照嗎?」「後來生意做得很大,有錢有閒的時候吧。」看來對爸爸來說,李鳴鵰大老闆的身分,大過他攝影家的身分。​

而我也後知後覺的,後來才發現三叔公姓李,自己姓廖,對這事提出了疑惑。爸爸的說法很簡單,就是我的曾祖父給人招贅,但在閱讀李鳴鵰攝影集以及蒐集史料時發現,不是單純招贅那樣簡單。
出書之後,意外的與遠親聯繫上,李鳴鵰的弟弟,我的五叔公廖名雁的女兒,我該叫對方阿姨。阿姨說五叔公生前有寫回憶錄,「有興趣的話可以傳給你。」。我說當然有。
五叔公寫回憶錄時,已高齡94歲。裡頭寫了桃園大溪的家族,我的曾祖父李登寅當初如何進廖家,又為何分家。也寫了十個手足包括兄弟姊妹的名字和故事。我原本在書中寫著,從前的女孩們都沒有名字,現在我在五叔公的回憶錄看到了她們。
這樣說有點奇怪,我要寫的明明是三叔公李鳴鵰,但卻是透過五叔公得到更多的家族故事。阿姨說當初鼓勵五叔公寫回憶錄時,五叔公說,寫這個有人要看嗎?有啊,我正在讀呢。
「畢竟五叔公受的是日式教育,寫起中文沒有寫日文的思路那麼細膩。 」阿姨在訊息中這麼說。
客氣了,非常非常珍貴。
附上五叔公回憶錄的第一頁與第二頁,上頭記載了1910年桃園大溪雜貨行「益利商店」,我的曾祖父李登寅入贅廖家掌櫃,後與廖文安繼室衝突,相處不甚好,繼室另請掌櫃,李登寅被退後,決定分家。當初寫書時,怎麼查都不清楚李登寅與廖家分家的原因。
當時廖名雁七歲,李鳴鵰十一歲。若無分家,家族歷史又會是另一種樣貌。後來李鳴鵰跟著叔叔廖良福學攝影與修片,廖良福是繼室的孩子。而文安公後與繼室鬧翻,氣憤之下投河自盡。只能說,那時候大家族的恩怨情仇,留到現在都成了淡淡的故事。
10/21,我在北埔藍鵲書房會談談我的三叔公李鳴鵰,除了他的攝影作品,也會聊聊我的家族故事。沒想到家族書寫一旦開始,好像就不會斷,真沒想到會讀到我五叔公的回憶錄。
照片為五叔公廖名雁年老時於大溪老街「益利商店」留影(那塊招牌現在還在)。好像真該找個時間桃園大溪走走。照片是廖心帆阿姨提供。
《小廖與阿美的沖印歲月,還有攝影家三叔公》北埔新書分享會
李鳴鵰、張才、鄧南光為何被合稱「攝影三劍客」?那具有什麼樣的時代意義?《小廖與阿美》新書分享會來到新竹北埔的藍鵲書房,而北埔是鄧南光的老家,正好適合來聊聊攝影三劍客。
當然除了三劍客,會多說一些李鳴鵰與小廖阿美的淵源。一位是在攝影史上留名的攝影家,另外兩位是洗了一輩子照片的我的父母;他們的人生如何交錯在一起呢?在台灣的沖印產業上留下什麼樣的足跡?
▸主講:廖瞇
▸時間:2025/10/21 (二) 2:00-4:00 
▸地點:藍鵲書房(新竹縣北埔鄉中正路76號)
▸費用:100元(可全額折抵購書)
報名網址:






2025年10月14日 星期二

我想遇到的

最近讀完一本小說,算是喜歡,也覺得寫得不錯。但想起另一本,並不是要刻意比較,但因為題材相關,雖然一本是虛構,一本非虛構,而我喜歡後者勝於前者。我在想為什麼。不是因為非虛構更貼近作者,也不是因為文字技巧,因為虛構的那本技巧更好。

​我一邊吃飯,一邊讀著另一本小說,一邊想。

​突然間我明白了。有一類書寫沒什麼文字技巧,而是深刻且紮實的經驗,轉化成文字。一類是技巧很好,內容也好,但讀的時候感覺得到技巧。還有一類是,有技巧,但讀的時候感覺不到技巧,感覺到的只有內容本身,那個想說的東西本身。而這與虛構和非虛構無關。

​第三類是我最想遇到的。當然,能夠是前兩類也已經算是不錯。



2025年10月12日 星期日

我一邊聽,一邊跑著,一邊聽,一邊跑著

今天跑步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變成一個3C人。我的手腕上有運動手錶,褲腰口袋有手機,耳朵掛著藍芽耳機,天啊,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有這樣多身外之物跑步。

​從前看著那些戴運動手錶的人,心裡有點不屑地想:跑步就跑步還要戴手錶測心律速度,腿長在自己身上,難不成不知道自己跑怎樣嗎?又不是運動員要參加比賽。沒想到還真的是不知道。但帶手機我就覺得有點多餘了,平常跑步又不聽音樂,實在不太需要手機。結果沒想到前幾天發現伍佰有一張叫「搖滾浪漫」的專輯,聽了那麼久的伍佰竟然不知道這張,明明都是那些耳熟能詳的歌,但因為是Live,曲目編制加上現場FU,聽的時候剛好在車內,整個氣場讓我陷進去,聽一聽,我說好想跑步喔,好想一邊跑一邊聽喔。

​於是隔天我跟信廷借了藍芽耳機,戴了耳機就得帶手機,我就這樣成了帶著3C的跑步人。

​帶著3C跑步感覺如何呢?剛開始步伐的節奏會跟著音樂節奏,有一點點小困擾(我想跑快一點啊),但到了〈拋棄〉那首,我一邊感覺著風,一邊聽著伍佰唱著:

​「雲拋棄了大地
風拋棄了世界的孤寂
花朵拋棄了美麗
而我拋棄了自己」

​我一邊聽,一邊跑著,一邊聽,一邊跑著,感覺好像跟著聲音跟著風到了遙遠的地方,明明拋棄了自己是那樣令人感到悲傷,但跑著的時候,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哀傷。

很奇怪的感覺,我反而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歌聲輕輕柔柔的跑著,耳機裡的那些樂器,在我跑步的風聲中,每個聲音都格外的清楚。

沒氣

沙士已經完全沒有氣了
嗯,正常啊

沒有氣就死了
正常啊